那灵力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随即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哎呀”声。
苏媚摸着脑袋现身在两人面前,行了一礼:“我只是路过,一时之间情不自禁……”
单乌摇头苦笑,他知道自己此时做这剑舞一定会引来其他人的围观,然而为了尽可能地还原自己当时感悟到的那些场景,在试过几次之后,单乌还是决定放弃利用幻阵进行遮掩。
——这剑舞的意境之中蕴含着一股直指天地的气魄,甚至希望能以这一柄不杀人的剑来斩断世间一切虚伪,还原出一个真实的朗朗乾坤。
因为需要还原的是这样执拗的求真的意境,所以如果周围有幻阵存在的话,这种意境的表达便会变得粘粘腻腻不清不爽,并且那些幻阵还有可能因为单乌沉浸于剑意之时可能的放肆失控而四分五裂——那种遮遮掩掩的场景解释起来,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
比较起来,被人围观一下,实在算不了什么。
……
“啧,又一个情不自禁的,小姑娘,你要是修剑之人,这会儿可就有眼福了。”王怀炅打量着表情有些羞涩的苏媚,嘿嘿地笑了起来,突然一抬手,一道化成剑状的灵力冲着单乌的脖颈便削了过去,单乌轻轻巧巧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刚好就让过了王怀炅化出的剑尖。
“又来?”单乌挑了下眉毛。
“受你启发,我突然发现就这样像凡人一样练练手也不错——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不能使用剑阵了!”王怀炅歪着头笑了起来,抬手指向单乌,周围的竹林在他的灵力的作用下哗哗乱响,一片片竹叶翻卷而起,附着在了那一束灵力之上,挤压在一起,化成了一柄实体的长剑。
“如果我不想陪你玩呢?”单乌反问,作势欲走。
“那我就跟这儿赖着,反正你总要回来。”王怀炅嘿嘿笑道。
“好吧。”单乌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一招手,那些飞舞的竹叶往他手中攒积而去,同样也凝成了一柄剑,不过这柄剑却只有一尺来长,看着竟更像匕首一些。
“咦?怎么又不一样了?”王怀炅微微一愣,明显感觉到了单乌身上气势的变化——虽然依旧没有动用多余的灵力,甚至剑身也短了一截,但是王怀炅却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方才那不是杀人剑。”单乌笑着解释了一句,“既然你要和我过手,我总得让你觉得尽兴才好啊。”
“哈哈。”王怀炅大笑了起来,“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到底会多少东西啊?”
继而王怀炅的身形便化作了一阵风,在这竹林之间如轻身功法卓越的凡人一样借力掠过,向着单乌卷去。
单乌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意态飘然,脚尖点着一棵竹子的尖端,微微弓下了身子,倒提着那柄短剑,跟那竹子一起在夜风中微微摇摆着,看起来仿佛是长在了那棵竹子上一样。
在王怀炅几乎都要撞到单乌的时候,单乌方才足尖用力,往边上轻松一闪,同时那柄短剑便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斜挥而上,贴着王怀炅的咽喉便切了过去,而在王怀炅微微发愣的时候,单乌便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两丈开外的地方。
王怀炅的身形沉了一下,方才重新在那一棵竹子上站定身形,继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些怀疑自己方才脖子上受到的撞击乃是幻觉。
但是触手之处,王怀炅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些细微的灵力流转——这些灵力正在修补他脖子上方才被单乌切开的伤口。
“如果你是个凡人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单乌笑着说道。
王怀炅于是沉默了片刻,在自己脑子里将方才单乌的动作全都细细回想了一遍,只觉得自己那直来直往的攻击在这样的对比之下,简直就是一个毫无头脑的莽汉。
还没来得及如何反省,王怀炅便已察觉到了不远处苏媚那专心致志准备从两人的交手中学些什么的视线,于是他顿时觉得有些窘迫了。
“这便是你所说的杀人剑?这居然是凡人的剑法?”王怀炅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心神,硬生生地压下了那险些就浮上面孔的窘迫和面红耳赤之色,方才开口问道。
“是的。”单乌点头,“凡人受到肉身所限,一切能力皆无法施展到肉身范围之外,为了造就最大程度的杀伤,便不得不专注于提升其中技巧。”
“其实这些技巧并不复杂,以修真之人的神识与肉身,只要见过,便能轻易掌握,但是真正对战之时,拼得还是那生死一线之时的本能。”单乌又解释了一句,而后王怀炅的脸上便露出了恍然之色。
“这些技巧,同样也是在生死一线间总结出来的?并且,就只是技巧而已?”王怀炅如此问道。
“正是。”单乌点头,并反问,“难道你有在我方才的那一剑中感受到什么多余的剑意呢?”
“并没有。”王怀炅摇了摇头,“只有很纯粹的杀意……唉,我想感受一下你的剑意怎么就这么困难?”
“不过这也的确让我大开眼界了。”王怀炅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而后再度提剑上前,这一回没有再傻乎乎地直来直往,而是稍稍地留了两分力,以作应对。
然而这留的两分力根本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王怀炅还在欣喜自己躲过的直指咽喉的一剑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胸前已然冒出了一截绿油油的剑尖,周围一圈灵力如血液一样四下飞溅。
“你这下手真狠啊……”虽然没有什么大恙,但是牛王怀炅的脸色还是不由地也有些绿。
“都没有生命威胁了,难道还不能尽兴一些?”单乌笑着反问,缓缓将那柄短剑抽了出来。
“也是。”王怀炅点了点头,突然上半身猛地扭转,一剑往身后挥去,理所当然地挥了一个空。
继而王怀炅便察觉到了从身侧掩过来的杀意,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他突然就理解到了所谓的技巧是怎么一回事。
——抛开一切多余的念头,不要去想任何生死之外的意义,只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选择出最有效的闪躲或进攻的路径,只要能够比对手快上那么一步,便是胜利。
“这其实与剑修的宗旨并无不同……斩去一切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致精至纯。”单乌的短剑擦着王怀炅的鼻梁掠了过去,而王怀炅盯着自己眼前划过的那一道绿意,不由自主地如此想着。
“那么,既然目的是如此的简单——生或死,杀或被杀——却又为何会衍生出那么多不同的剑意呢?”王怀炅生出了疑惑,闪避的动作稍稍迟缓了那么个刹那,便被单乌一剑压在了脖颈之上。
“怎么就分心了呢?”单乌停下了进攻,反问了这么一句。
王怀炅抬头,看着单乌的双眼,忍不住就将自己心底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王怀炅其实并没有指望单乌能给出答案。
却没想单乌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几乎是本能一样地,顺口就反驳了一句:“谁跟你说人生于世的追求就只有生死了?”
……
“是啊,就算追求的是长生不死,也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有意思吧,哪怕就是吃遍天下美食呢?”黎凰感叹了一声,从另外一个世界中收回了意识,而她的手上,此时也出现了一柄长剑。
剑尖斜斜地指在地面,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寒光,继而黎凰转动着手腕,在自己的身边挽出了数朵剑花。
“这感觉可真陌生。”黎凰感叹着。
阵修和剑修一向是死对头,一遇到便是生死之局,于是在专心于阵道之后,黎凰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手握剑这种兵刃的一天。
黎凰在沉静下了心神之后,便开始依着单乌所演示的路数,让自己手中的这柄剑移动了起来,稍稍几个动作之后,她突然就生起了一丝熟悉之感。
——黎凰和剑这种兵器的确是不怎么相熟,但舞这种存在,却仿佛是刻进了黎凰的本能天赋之中的。
“是了,这是舞剑,更是剑舞。”黎凰领悟了这一点,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自信,“是舞的话,我又何必还如此忐忑?”
于是黎凰的动作便渐渐流转自如了起来,进而带上了自己的理解,一些动作便顺势做了改变,挥洒之间,柔美优雅多过了锋芒毕露的尖锐,变得越来越像是一场纯粹的舞蹈,甚至觉得周围应该有一圈鼓乐围着她奏起才对。
如此,一舞终了,黎凰回旋着身子,缓缓地盘旋在地,仰面向天,天顶上的那轮明月就这样安静地洒落着水银一样的光芒,似乎想要用这些光芒来将黎凰掩埋一般。
黎凰没有动弹,而她却觉得自己的眼中分明清楚地看到了那一道剑光——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向着天际而去,似乎想要将这天空都给斩做两半的一剑。
——也是那半途之中便已经分崩离析,颓然而逝的一剑。
然后黎凰便听到了掌声。
“……”黎凰没有动弹,却在心底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