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人想要趁着这魔劫的风头并以此牟利,所以竟是向这些凡人们兜售这些阵盘了?”单乌很快便想到了某些人做这种事情的动机,“看起来这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不光是那魔神兢兢业业的功劳啊。”
单乌轻轻地哼了一声,便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这些事上来。
那老者在将灵石嵌入阵盘之后,对着那阵盘念念有词,继而那枚灵石便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来,细微的灵力推动阵盘,在其上方呈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八卦方位图,图的中心之处,一团由魔气汇聚而成的小小墨滴正摇摇摆摆地往着某一个方向偏离而去,刚刚好就指向了这断崖尽处。
“这是我耗费重金从仙人处购来的罗盘,用来保佑我家宅平安,甚至守卫我们的村子,以免被魔物入侵。”老者将那动弹起来的阵盘往单乌的面前稍稍亮了一下,确定单乌已经看清那墨滴所指方向之后,立即手脚麻利地将那灵石抠了下来,小心收藏,同时在那张沧桑的面容上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显然是知道这灵力之中灵力有限,这阵盘也是用一次少一次。
待到这灵石之中灵力耗尽之后,这些普通凡人们如果想要再弄到一块灵石,需要花费的可是几辈子才能积累下来的财富。
“呵呵,想来你也看出来了,这灵石珍贵,所以平常这罗盘也只是供在祖祠之中,小心祭拜,严加看管,不到关键时刻,并不会轻易动用。”老者将那阵盘也悉心收拾起来之后,方才回头指了指那个半大小子,继续说道,“今日我这孙儿受到重创,而他亦无比坚定地说自己是受到了魔女的攻击,所以才伤得如此之重……老夫虽然觉得这多半是孩童玩笑之语,但是念及魔之一物,便认为这些事情还小心谨慎为好,于是我便进入祖祠,请出了这面罗盘。”
老者说着说着,终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连我都没有想过,这罗盘一出,居然是真的指出了魔女的所在——与我这孙儿所言,分毫无差。”
“或许我这孙儿的确是有些小孩儿的顽劣之处,但是这对母女与那传说中的魔神有所关联,仍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容不得半分作假。”老者对单乌有些客套地拱了拱手,“所以,为了我们村落的安全,我们不得不选择替天行道了……还请这位小哥你让开一步。”
“就算我是魔女,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那女子在单乌的身后尖叫了起来,“我和我的女儿,我们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这么多年来甚至都没有跟你们拌过一次嘴吵过一次架……除此之外,我还曾经帮你们照看孩儿,缝补衣物……我自问从未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过去没有,将来也断不会有,你们为何不肯信我,不肯放过我呢?”
“都说魔物附体之人,一旦身上的魔性爆发,便是六亲不认大开杀戒之举,我们这些凡人,便会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那老者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你敢保证自己不会突然失控,难道你连你女儿的份也有胆量一起保证了吗?”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不得不在你女儿的人性依然压制着魔性的时候,将一切都快刀斩乱麻般,做一个了结才好。”老者义正词严,继而抬起了手,似乎打算不管单乌是不是打算让开,都要将那堆母女给逼下悬崖。
那女子虽然被单乌挡在身后,却依然察觉到了这逼面而来的锋锐杀意,顿时整个人都绝望了起来,甚至扭头看向身后的悬崖,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一了百了。
然而那小女孩儿的手却依旧死死地揪着那女子的衣领,微弱的力量想要将她从那悬崖边上拽回来——这个小女孩可不想就此送命。
“我不想死,娘,我还不想死……”小女孩儿乞求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在那群村民向前动了一步的时候,单乌再度开了口:“魔这东西,不是你们这样逼死良民,便可斩尽杀绝的。”
“小哥此言何意?”老者的脸色微变。
“魔有附身之能,你们在这儿将她们母女逼下悬崖,看起来是成功地斩草除根,但是事实上,你们也只是杀了一对手无寸铁的无辜母女而已,然而……”单乌开口解释,并刻意用了重音以作强调,“然而,那附身在这小女孩儿身上的魔物,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转移到你们的身上,进而由你们带回各自的家中……”
“什么意思?”老者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跳动,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安。
“意思就是,如果你们杀了她,那么日后,你们自家的媳妇,以后所诞生的胎儿,都有可能是魔物附体之人——杀人造业之家,才是魔物们真正的挚爱。”单乌继续说道,同时反问了那老者一句,“所以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你家里那位新入的姨太所怀的孩儿,就是这魔物最好的附身目标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我……”老者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如果你真的想要防患于未然的话,就该将你那位姨太所坏的孩儿摁死在娘胎之中”单乌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讥嘲的笑意,“甚至,你可能需要盯紧这岛上每一个适龄的女子,只要她们一怀孕,便立即行那防患于未然之举。”
“这……”老者的舌头有些打结,虽然想要反驳,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这么说,我们是不能杀死她们了?”其他的村民领悟到了这个结论,纷纷叫嚷了起来。
“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不介意你们直接动手杀了她们,然后让你们这位村长再请出那方罗盘,找一找那魔气究竟投往了谁家的院子。”单乌两手一摊,甚至稍稍让开了一些,将那对母女给直接让到了那群气势汹汹的凡人们面前。
母女二人仍是那惊恐脆弱相依为命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可怜模样,而那群参与围攻的凡人们的身上气势,就这样渐渐地低落了下去。
没人敢去赌单乌所说的那个可能究竟是真实还是胡说八道,毕竟谁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拿自己的子孙后代来开玩笑。
于是良久的沉默之中,只有断崖下方浪涛拍击的声音,以及海风扯起众人的衣角,在这断崖上方烈烈作响的动静。
那老者到底是一村之长,终于在这样的沉默之中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我们不会要你们母女的性命。”老者如此说道,语气里带着种大发慈悲的调调,“只不过,为了我们这个村子着想,你最好还是离开吧。”
“离开?”那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继续觉得悲哀。
“我们会给你准备一艘船,一些干粮,甚至一张海图。”老者继续说着他那自以为慈悲为怀的决定,“希望你能带着你的女儿,远远地离开此地,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老者说完,便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可那女子依然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你难道不满意我这提议么?”老者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于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我代我家囡儿,谢过村长不杀之恩。”那女子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松开了一直被自己搂在怀里的小女孩儿,而后转向那村长以及他背后的村民们,跪地,弯腰,重重地叩首行礼,并以此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
“离开么?”单乌袖着手,站在码头边上,看着一群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地准备那一条能够将魔女送走的小船,口中却喃喃地将这个词念叨了两遍。
“一个女人一个小孩,独自出海,又能够离开到什么地方去?”单乌偏头,看向一旁相依为命的母女——那小女孩儿正一言不发地用手绢沾着清水帮着自己的娘亲清理手上身上的创口,而那女子似乎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此刻终于松懈,竟就昏昏沉沉地靠在一旁的脚手架上睡了过去。
“这还是要她们死啊,只是说,不要死在这个岛上而已。”单乌盯着那昏睡女子手脚上的创口——那些创口里有几道尤其深刻,几可见骨,看起来是在奔逃过程中被那群村民以利器伤到了,并且这些创口的波及面积也相当的大,破损的血肉里面混杂了无数泥土渣滓,如果不能清理干净,并且以烈酒冲刷的话,以如今这湿热的天气,要不了两天,这些创口之中,便会长出蛆来了。
而那小女孩儿虽然细心孝顺,动作也很是轻柔,却并没有能够应对这些创口的能耐,顶多就是清理干净表面,然后用绷带扎住不再流血。
村里的大夫一直远远地看着,并没有想要上前插手的意图。
“我来帮你吧。”单乌终于没能忍住,上前走到了那小女孩儿的身边,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