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如将此事完全交给我。”黎凰继续循循善诱。
“欲望的满足,只有在跳出自己的掌控,并且具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的时候,才能够真正达到完美的。”黎凰说着让艳骨完全无法反驳的理由。
这种事情,就好比别人锅里的饭更香一些,别人摘走的桃子更甜一些,或者别人家里的娘子更美貌一些——人总是会贪心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的,而真正意义上的心满意足,也就发生在刚刚到手的那个刹那。
所以,反过来说,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这东西是从自己手里毫无意外地被创造出来的话,那便只会让人觉得乏味,无趣,枯燥,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只会做苦工的大老粗,根本没有资格去享受这世间存在着的美妙风景。
对现在艳骨和吃遍天而言,这个没有单乌的世界就是一个没有意外存在的世界,所有东西的味道都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烹饪的方法也很难再推陈出新——而吃遍天如今所钻研的那将食物无限拆分的手段,在给他带来最后一线希望的同时,也同样让他觉得这个现实的世界实在是让人颇有些生无可恋。
“或许的确应该放手让她试试?”艳骨心中暗道,而她事实上已经被黎凰说服了,于是在稍稍的迟疑之后,她抬起头,再次开了口,“你并没有见过那个小子,又是从哪里领悟到这些的呢?”
黎凰没说话,只是以视线投注在了那迦黑月的身上,嘴角的笑意微微带着一丝暧昧。
艳骨回头打量了那迦黑月一眼,看到了那小蘑菇的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呵呵地笑了起来,语带嘲讽:“是啊,我们是吞吃了他的血肉,可他与你,却是真正灵肉合一的交情啊,难怪难怪……只怕你也是想着能回顾一番那等过往吧?”
那迦黑月的脸色有青有白,想要发怒却不敢,憋得也是着实辛苦。
好在艳骨也只是纠缠了这么最后一下,下一刻,艳骨便已经转向黎凰,一本正经地拜托了起来:“艳骨感念师祖关照之情,从今往后,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呵呵,这保证要是真有用就好了。”黎凰,同样也是单乌,心中暗暗地嘀咕了一句。
“不过艳骨居然这么好骗,还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是因为当初我受限于牵情丝,一切念头都有可能为她所察觉,躲躲藏藏成了习惯,所以才觉得这女人难以应付?还是因为她为食疯狂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饿坏了脑子,已经开始丧失思考能力了?”
“好吧,不管怎么样,将艳骨和吃遍天这两人喂养成看门狗这件大事,总算是迈出去了第一步,接下来……嘿嘿,等她什么时候再疯癫一些,我便可以稍稍地,局部地,调换一下我这两边的肉身。”
“那些沉迷于极乐散之中的人在嗅到久违的极乐散气味之后会怎么样,这曾经沉迷于我的血肉的艳骨和吃遍天便会怎么样。”
“哈,那种情况下,如果我只是转换了一根小脚趾的话……会不会我让他们舔我的脚,他们也会高呼万岁地跪倒我的脚下?”
“嘿嘿嘿,那场面只要想想就很美妙,若能实现,也算是小小地出了一口鸟气。”
“当然,这些事情还是要好好规划,否则的话,把两头的世界都一并搭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就大大不妙了。”
……
魔神瑟缩在黑暗之中,良久,方才战战兢兢地恢复成了原来的大小。
“难道那小子真的召唤到佛祖降临了?”火苗的边缘依然有些细微的颤抖,不断有细碎的火星脱落,往周遭的黑暗之中跳去,转眼熄灭。
“不,仔细想来,似乎仍有细微的差别……”魔神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果真是佛祖的话,现在的我,多半已经被直接镇压了,又哪里还能想东想西?”
“是啊,虽然看起来架势差不多,但是真正的实力,还是天差地别。”
“难道又是单乌那个小子的本事?难道他竟连佛祖的路都敢走?哈哈哈哈,要是真的话那他可是自己找死啊——那自称与天地同寿的老和尚怎么可能允许这个世界上出现第二个如他一般的存在?”
“那老和尚……”魔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突然从狂笑跌堕到冰点。
“未来的某一天,那老和尚会将单乌那小子……也发配到我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之中吗?”
“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魔神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
“或者,是该尽快让他前来陪我?”
……
然而那魔神就算在此时生出了一丝留手之意,他的分身在临走前撂下的那句话到底还是传开了。
不过,那句话的影响暂时还没有表现,毕竟佛子的生死本就不是那些普通修士们能够插手的事情,而忽略这句话的理由目前看来也是无比的理直气壮。
“那是魔神挑拨离间之语,就是希望我们窝里反,甚至自毁城池呢。”
“是啊,佛子与那魔神之间的几次遭遇,都是佛子占据了上风,特别是第二回,在那魔神附身他人的时候——那种大家都束手无措的情境下,也是佛子想办法将那人从魔神手里拯救出来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佛子,们在那魔神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啊。”
“一个人跟你说,放下你手里那件凶残的法宝,我就可以大发慈悲不杀你——难道真的会有傻子选择放下武器么?”
“开什么玩笑呢,谁都不傻好吧?”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在那种情况下怎样也要奋力一搏啊,好歹身为一个修道之人,要是这点心气都没有的话,还修什么道求什么长生,随便找个小岛去打渔晒网过完这人生几十年吧。”
“其实换句话说,要是没有魔劫,我们的日子过得……和打渔晒网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悄悄告诉你们,当初那位佛子与魔神对峙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呢,不得不说,佛子就是佛子,在他的面前,那魔神就是个畏首畏尾扣扣索索的猥琐小人,甚至连脸面都不敢露,一上来就挟持了某个人作为人质,这才敢与佛子说话的呢……“
……
“这些人会着意地提及这句话,其实也意味着这句话的因已经种下了,就在等什么时候开花结果了。”单乌没理会那些听起来仿佛又理智又冷静又对佛子推崇备至的言论,对王怀炅如此说道,轻易地就打击掉了王怀炅心中那些暗自的侥幸。
“你的意思是,最好所有人都忘记这句话?”王怀炅眉头微皱,“那么,我们其实是不是应该在那当场就控制住局面,将那群散修们的记忆全都抹去呢?”
“那更糟糕。”单乌回答,“如果我们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就等于是给那魔神留下了后门,日后稍有蛊惑,便有可能令他们重新记起此事,然后他们就会思考为何我们要抹去他们的记忆——不管什么缘由,人只要开始思考,对这事情的猜想……就会无可抑制地往着惊天大阴谋的方向而去。”
“比如?”王怀炅有些好奇单乌的用词——那惊天大阴谋听起来似乎颇为有趣的样子。
“比如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心虚所以才抹去他们的记忆,会联系起各家宗门的伤亡数字,然后就会觉得我们这些大宗门号召大家镇压魔劫是为了兵不血刃地将他们那群散修们坑一个死不瞑目,甚至还会觉得这其实是诸家宗门首脑串通魔神而布下的一个大局……他们甚至会觉得那魔神才是正义,毕竟他不过只是想要我一个人的命而已,而你们这些大宗门为了保下我一个人,居然舍得让他们那么多人去送死……”单乌随口说着。
王怀炅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这种猜测……是正常人能够想出来的么?未免太过天马行空,不合条理了吧。”
“别说得好像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只有合情合理的念头一样。”单乌嗤笑道,“要是大家都能一直那么清醒理智,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
“打个比方的话,你觉得那些身怀魔气的凡人们,居住在凡人堆里的时候,真的就那么危机四伏,必须要远远驱逐甚至斩尽杀绝吗?”单乌见王怀炅依然不解,索性直接拿现成的事例来解释。
“咦?”王怀炅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单乌所言之事的因果,于是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就精彩了起来。
“这种事情……”王怀炅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报应”两个字卡在唇边,却不怎么想要说出来。
“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呢。”单乌轻笑着自己将话说了出来。
王怀炅默然,良久,方才用一种心怀侥幸的语气问道:“凡人与修士之间……会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么?”
“我不觉得会有。”单乌摇了摇头,回答得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