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彭彭”的拳掌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而天青色的罡气跟红气在空中不停地碰撞,震得船上的木栏舱板一片摇晃,偶尔有几拳几掌被两人用上乘的功夫引到这些地方,顿时飞起一片木屑断栏。
天狼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一片,对面的人功力之高,超过了他的设想,居然能以硬碰硬地接他五六十招,而毫无退后的迹象,今天天狼没有用天狼刀法,但黄山折梅手也是顶尖的拳脚功夫,配合着鸳鸯腿和玉环步,近百招下来没有占到一点上风,来人使的是少林派的正宗拳法,刚猛有力,中间还揉和着日本的唐手,空手道等格斗功夫,而脚下的步法则象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游身而走,天狼几次重拳出击都扑了个空,甚至险些被其趁势反击。
来人裹在一团青气之中,身形也只是隐约可见,看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天狼一咬牙,终于以拳脚使出了天狼刀法,一招天狼破军,右手使出掌刀,疾切来人的脖颈,而左手打出一招半月形的红色气功波,直奔来人的心口而去。
那人似乎对天狼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居然还能使出如此爆炸性的武功而感觉到奇怪,“咦”了一声,一个大旋身后退两步,他没有选择一飞冲天,因为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处于被动,而这狭窄的船舱边道上也没有给他腾挪闪转的空间,他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双掌如并蒂花开一般,先是放到腰间,然后猛地大喝一声,向前推出,只见一道天青色的气功波浪从他的掌心喷涌而出,和天狼打出的红色光波撞到了一起。
“轰”地一声,一阵木屑飞舞,天狼和来人之间隔着的三步距离上,船板连同护栏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边上的船舱都被炸了个大洞,有两个刚才正在船舱中的倭寇,被这一下巨大的爆炸生生地震飞出七八步外,飞到了船舱的另一边,这会儿正抱着头,在地上呻吟翻转呢。
飞舞的木屑纷纷落下,徐海那张阴冷苍白的脸浮现在了天狼的面前,而脸上的天青色一闪而没,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看得出刚才那一下也逼他使出了真功夫。
天狼冷冷地看着徐海,沉声道:“徐兄,偷听别人的话,不太好吧。”
徐海的脸上略有些尴尬,干笑了一声:“郎兄,请不要误会,我是来看看你坐船是否能适应的,初上海船的人,不管功夫再高,也多少会有些头晕目眩,肠胃不适,你看,我这里有些安神醒脑的药丸,本来是准备给你服用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递给了天狼。
天狼摇了摇头:“多谢徐兄好意,我看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初上船时确实有些不适,但我在那里打坐运功了一阵,现在已经无妨啦。”
徐海刚才偷听偷看了半天,只见天狼和同行之人又是手拉手,又是搂搂抱抱,甚至那人哭出声来,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到,他在上船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凤舞是女儿身,一开始甚至还以为天狼口味特殊,喜好男风,但仔细看了凤舞两眼,才发觉她星眸竹腰,胸部挺拔,分明是个易了容的女儿身,这才一时惊讶,心跳得快了一下,让天狼察觉到异常,一下子跳出船舱出手。
徐海收回了瓶子,他智慧极高,刚才这一下拖延时间,已经想好了说词,笑道:“郎兄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以前看你出手大杀四方还不觉得,真正交过手才知道郎兄的厉害,小弟甘拜下风!”他顺便一转头,对着跟过来的十几个手下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受伤的兄弟抬去医治,一会儿把这里修好!”
天狼冷冷地回道:“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不值一提,倒是徐兄,没想到你使的是少林正宗的罗汉神拳,还汇合了东洋的唐手与空手道,真不简单。”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小弟当年在杭州虎跑寺当僧人时,曾机缘巧合,与宝相寺的一相大师相遇,蒙他看得起,指点过小弟两手功夫,所以这少林的罗汉拳,韦陀掌,无影连环腿,火焰刀等功夫,还都多少会一点。”
天狼有些意外:“哦,徐兄还有缘跟一相大师学艺啊,一相大师可是当今顶尖的高手,身兼少林和宝相寺两门绝学,怪不得徐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造诣。”
天狼嘴上说着,转念却在想,那一相大师为人最是心胸狭窄,甚至对自己的嫡传徒弟不忧和尚都是留了一手,可是却对徐海这个并没有拜入自己门下的外寺小和尚倾囊以授,实在是件怪事。
徐海看到天狼话说了一半停下来,似是陷入思考,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天狼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郎兄可是不信在下所言?”
天狼摇了摇头:“不是,徐兄所用的,分明就是少林绝技,你并非少林弟子,大概也只有一相大师这个昔日的少林弃徒,才会教你这么多少林功夫,只是在下有些奇怪,徐兄既然学成了这么多门绝艺,一相大师又怎么会舍得让你跟叔父下海远行,而不是收归门下呢?”
徐海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刚才我冒犯了郎兄,现在就权当赔罪好了,郎兄所问之事,在下自当知无不言,那一相大师当年来虎跑寺,看我根骨不错,又是挂单在虎跑寺的僧人,便有意将我收到宝相寺门下,可是那时候我虽然父母双亡,却是一直有叔父来供养我,因此我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当年我叔父长年下海经商,几年才来一趟虎跑寺,因此一相大师就以为叔父不会管我,想要先行教我一些武功,大概也是想激起我习武的兴趣,好拜入他门下。”
天狼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一相大师当年被赶出少林,心中自是恨极了少林派,这样正好教你少林派的功夫,那些绝学是会让任何一个习武之人入迷的,就算万一你不能跟他加入宝相寺,反正教的也不是宝相寺的功夫,能把少林绝技给泄露出去,也算出了口恶气。”
徐海笑了起来:“郎兄所言极是,本来那虎跑寺也是有一些南少林的僧人充当护院武僧,在下自幼就学了不少少林的入门和中级武功,正好可以接上一相大师所传的那几门绝艺,二十二岁的那年,在下算是有所小成,练成了罗汉拳和拈花指这两门武功,一相大师也在那时候正式要求我加入宝相寺,可正好是在那年,我叔父从海外归来,极力要我下海助他,郎兄也知道,我那二十多年全是靠着叔父养活,养育之恩不能不报,所以也只能对不起一相大师了。”
天狼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却听到凤舞换了男声,冷冷地在自己的身后说道:“徐首领这偷听和龟息的功夫,也是跟一相大师学的吗?”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红,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在下当时确实是好心想要给郎兄送药,却没想到冒犯了郎兄和这位姑娘,实在是抱歉,还请二位多担待。”
凤舞的气还没有消,冷冷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也不看徐海。
徐海抬起头,看着凤舞,突然说道:“郎兄,在下一直还不知道这位,这位姑娘的身份呢,原来以为他是郎兄的助手,可是刚才。。。”
凤舞气得一跺脚:“刚才怎么了,你还有脸说?”
天狼笑着摆了摆手,回头对凤舞说道:“凤舞,徐兄也是为了我们好,再说人家道过歉了,你就不要不依不饶啦。”
徐海突然双眼一亮,失声道:“凤舞?这位就是凤舞?”
凤舞的眉毛一扬:“怎么,我需要冒充别人吗?对了,你怎么知道凤舞的。”
徐海咬了咬牙,正色道:“不知凤舞姑娘是不是认识小阁老?”
凤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如同罩上了一层严霜:“好好的提那人做什么,严世藩跟你说过什么?”
徐海摇了摇头:“凤舞姑娘,在下不知道你和小阁老的过节,只是小阁老曾经说过,如果碰到了你,一定要把你请去见他。”
凤舞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我才不要见他,还有,现在我的身份是跟随天狼去你们岛上谈判的锦衣卫使者,难道你徐首领要为了听命于严世藩,不惜坏了和谈的大事?”
天狼的心中一动,沉声道:“徐兄,你们并不是严世藩的手下,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件事,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又跟你说过多少有关凤舞的事情?”
徐海环视了一下四周,沉声道:“我跟二位贵客有事商量,你们全都退下,没我吩咐,不得接近客舱三十步以内,违令者扔海里喂鱼!”
徐海身后的几个手下连忙行礼退下,徐海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双足一点,整个人凌空飞起,从天狼和凤舞的头顶跃过,轻轻地落在天狼的房间窗口外,将落地时右脚一蹬通道的栏杆,身形一闪就没入了舱内。
天狼和凤舞也回头走进了舱内,只见徐海已经坐在了刚才天狼打坐的地方,两扇窗户都已经紧紧地闭上,天狼对凤舞使了个眼色,凤舞心领神会,倚在门口当起了警戒。
徐海正色道:“郎兄,小阁老说凤舞是背叛了他的杀手,而且知道许多他和我们来往的秘密,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抓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狼摇了摇头:“徐兄,那严世藩是在撒谎,试想若是凤舞真的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一早就会去告发他了,还用得着你们去抓捕吗?”
徐海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但严世藩这次来我们岛上,一出手就是五百万两银子,说是给我们的见面礼,而这条件就是要我们设法拿下这位凤舞,他还说,凤舞是一定会跟着郎兄来双屿岛的。”
凤舞恨恨地说道:“还真是让这家伙算到了。”
天狼的心中一凛,看来情况要比想象中的要麻烦,严世藩不仅知道自己会来,连凤舞会跟来也能算到,若不是自己提前搞定了徐海,事情还真的会非常棘手呢,而以严世藩的狠辣与聪明,肯定不会把宝押在徐海和汪直身上,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着自己。
天狼想到这里,说道:“徐兄,凤舞姑娘和小阁老以前是有些过节,曾经因为我们陆总指挥和小阁老合作过,把凤舞派来小阁老那里一段时间,最后闹得不太愉快,而凤舞也知道了一些小阁老的事情,所以小阁老一直想尽办法把凤舞重新弄到他那里,如果是他自己出手,会和陆总指挥公开翻脸,所以就找上了你们。”
徐海“哦”了一声:“可是他当初可没跟我们说凤舞是锦衣卫,他只说这女人是个叛徒,而且一直跟在你郎兄的身边,这回正好可以借机把他拿下。”
天狼哈哈一笑:“我天狼是锦衣卫,这回是代表胡总督来跟你们和谈,我带的副手不是也很可能是锦衣卫吗,徐兄就没考虑过这一点?”
徐海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当时也想到过这一点,还劝汪船主不要急着把钱收下,可是汪船主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是答应了严世藩,郎兄,本来我以为你带的副手是个男子,还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凤舞姑娘还会易容改扮之术,这下子上了岛后,我不能保证汪船主不会对她出手。”
凤舞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们宁可不和谈了也要受严世藩的指使,做这绑架之事?”
徐海没有看凤舞,而是直接盯着天狼,缓缓地说道:“郎兄,你我已经互相交了底牌,也算是朋友了,我徐海这一回告诉你此事,不是为了和谈,而是不想害了朋友,也请你理解我的难处,毕竟船主不是我徐海,汪船主一向是言出必行,收了人家钱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如果你这样带着凤舞上岛,只怕会出事。”
天狼突然笑了起来:“徐兄,你的意思是?”
徐海的眼中寒芒一闪:“现在趁还没到岛上,我的船赶紧掉头,把凤舞姑娘放回宁波港,郎兄可以另选一个同伴,实在不行,你一个人来也可以。”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徐兄,你还是给严世藩算计了,严世藩应该跟你们交代过,抓凤舞的时候千万不可以伤到她吧。”
徐海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他说若是伤到凤舞一根头发,那这钱就不会给了。”
天狼微微一笑:“徐兄既然如此有诚意,我也不妨直言相告,严世藩曾经追求过凤舞姑娘,可是凤舞鄙夷其为人,所以对其严辞拒绝,为了防他的毒手,就回了锦衣卫,可那严世藩却是贼心不死,一再地想用各种手段把凤舞姑娘给抢回去,我跟那严世藩的仇,也是因此而结的。”
徐海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在下明白,郎兄和凤舞姑娘的真面目虽然在下没有见过,但一定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而小阁老的好色之名世人皆知,老实说,敢拒绝权倾天下的严世藩,这样的女子我都无法想象。”
凤舞不屑地歪了歪嘴:“世间女子不追逐权势的多了去,不喜欢严世藩的也很多,不,应该说是喜欢他才奇了怪呢。”
徐海笑着摇了摇头:“郎兄,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为了凤舞姑娘和小阁老结了仇,现在汪船主站在他那一边,你若是带了凤舞姑娘上岛,只怕会出事,还是暂时忍一忍,先让凤舞回去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也不让我为难。”
凤舞恨恨地一拳捶在门框上,厉声道:“徐首领,这个问题不要多计较了,严世藩这回在岛上就是为了害天狼的,有我在,他不敢动天狼,所以他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先把我跟天狼分开,然后他再下毒手,你说要换了你是我,这个时候能回去吗?”
徐海微微一愣:“小阁老这回就是为了这个,不惜要郎兄的命?”
天狼正色道:“他想取我性命的原因很多,凤舞之事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胡总督的和议和招安方案会断了他财路,更断了他以后逃亡日本的通道,所以他会不惜一切地设法在这次和谈中取我性命,我若是身死,他还可以栽赃胡总督,只要胡总督倒了,他就可以在东南换上自己的人,为所欲为了。”
徐海长叹一口气:“怪不得严世藩这回肯下这么大血本,那看来这钱我们还收不得,只是汪船主既然已经答应了,又有什么办法?”
天狼站起身,表情变得坚毅起来:“不用担心,我相信汪船主是个聪明人,他会分得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任那严世藩有千般手段,我只一条应对,那就是对于你们,以诚相待,以心取信,严世藩能掏出五百万两银子,可他不可能帮着你们消灭陈思盼,我只要把这条谈好了,那么凤舞和我,都不会有事。”
徐海猛地一拍手:“好,郎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次我也一定会助你过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