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面前的这条大汉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势若千钧的一刀下去,居然没有把眼前的这个嗜血魔鬼砍成两半,只是在他的脖颈相交处留了一道白色的印子,他身边还剩下的七八个活人也都如泥雕木塑似的,定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更是忘记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天狼哈哈一笑,右手运起擒龙劲一吸,大汉手中的大砍刀一下子飞了出来,在空中被天狼轻轻地伸手一抄,抓在了手里,天狼拿着这把长达五尺,重约四十多斤的厚背开山大砍刀,举重若轻,就象拿着一把竹刀木剑似的,他左手的斩龙刀向着脚下一掷,便插进了甲板之中,空出左手,摸到了右手大刀的刀头,眼中红光一闪,这把厚约七寸的大刀居然在他手上被折得跟白铁片儿似的,一下子卷了四五折,变成了一堆弯曲着的铁皮,抓在了天狼的手中。
天狼的眼中红光一闪,沉声一喝:“破!”一道红气从他的右手沿着刀柄强行注入到了刀身之中,整条大刀都变得通红一片,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那些呆在原地的西班牙士兵们都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而就在他们向后挪动的同时,火红的刀身瞬间炸裂了开来,变成几十上百片的碎铁片,有如钢镖激射一般,在空中飞舞,把包括对面那条大汉在内的八九个敌兵,瞬间打成了刺猬。
随着这八九具人体重重地倒在甲板之上,天狼的眼前变得一片开阔,在他的身后,是二百多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加上给他打到海里的也不下四十人,今天一战,光他一个人就干掉了近三百名敌兵。
经历了如此凶残的杀戮之后,天狼感觉到的不是疲劳,而是觉得浑身还是有使不完的劲没有发泄,他记不得刚才在自己杀掉的人里有没有敌首罗德里格斯了,刚才杀人太多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每一张给自己杀掉人的脸。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既然是敌军提督,当不至于如此之菜,给自己一两下就这么轻松干掉吧,天狼不由得仰天长啸:“罗德里格斯,快快出来受死!”
突然,一声轻微的扣动板机的声音传进了天狼的耳朵里,他的耳鼻在杀戮状态的时候格外的灵敏,几乎是野兽般的直觉,这声音来自于右侧的桅杆之后,而且绝不是火绳长枪击发的声音,而是---转轮手炮!
天狼一下子推金山,倒玉柱,整个身子迅速地向地上一趴,就在他低下脑袋的一瞬间,只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东西掠过了自己的头皮,钻心地疼。
天狼知道那一定是手炮发出的铅子,和刚才擦过自己侧脸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一定是有人躲在一边偷袭自己,八成就是罗德里格斯!
天狼的身子落到甲板上后不作停留,直接一个鲤鱼打倒翻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形势极为不利,在这片开阔地上全无掩护,距离如此之近,对方又是连发手炮,以罗德里格斯的狡猾,既然会偷袭自己,就一定不会象刚才那些小兵一样看自己倒地就停手,说什么也会向倒地的自己补枪的。
所以天狼象一根弹簧似地迅速跃起,身子刚刚离开甲板,就感觉到身下的木板被弹丸击中,碎裂的木屑弹到了自己的背上,即使是这些木屑木刺,也扎得自己钢铁一样的背部皮肤针刺般地疼,果然这第二枪是打在甲板上,如果不是自己刚才瞬间弹起的话,只怕这会儿已经爬不起来了。
天狼在空中的时候已经看清了枪响的方向,巨大的火药爆炸的声音和枪口处闪现的火光与硝烟,分明就是从右侧的几个木桶后出现的,罗德里格斯一定是躲在这地方。
可天狼现在顾不得反击罗德里格斯,转轮手炮还有第三枪,现在自己的身子在半空,毫无闪躲的空间,而转轮手炮是不用换子弹就可以直接发射的,若是罗德里格斯现在给自己来一枪,自己可是避无可避,只有听天由命了。
果然,罗德里格斯直接从木桶后面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狞笑,显然他也算好了天狼的反应,第二枪就算打不死天狼也能逼得他飞起,罗德里格斯可不是那种无脑的信徒,还会真的相信世上有什么魔鬼,但这个武功高绝的天狼,自己手的中枪是唯一能要他命的东西,而这最后一枪,就决定自己的生死!
罗德里格斯咬着牙,目光里只剩下天狼那正在向上弹起的身体,他的左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右眼中透过手炮上的瞄准线,圈住了天狼的身体,他仿佛可以看到一枪过去,天狼的身上会给生生地轰出一个血洞,而他的血液和内脏也会跟刚才他杀的自己那些手下们一样,从这个血洞中涌出,然后自己再上前,以手中的利剑把他也砍成个几十块,如此才算为自己的手下们报了仇。
只是罗德里格斯的手指刚刚准备扣下扳机,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右手腕一紧,突然手指象是和自己的神经失掉了联系似的,再也发不出半点力了,他惊讶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却发现手腕上正插着一只明晃晃的飞刀,这会儿还在自己的手腕神门穴上微微地摇晃着。
恐惧和强烈的痛感几乎是同时刺激到了罗德里格斯的神经,他叫出了声:“啊呀!”再也拿不住右手的转轮手炮,“当”地一声,转轮手炮落到了地上,而他则左手捂着右手腕,退到了后面的船帮处。
这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天狼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子弹了起来,站直了,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肩颈处的骨骼一阵“啪啪”的作响,他扭过头,看着双手交错抱在胸前的徐海,感激地笑了笑。
徐海冷冷地说道:“天狼,这厮阴险得很,你杀得太起劲,我可是一直盯着他呢,还好你第二下自己弹了起来,要不然我的飞刀也救不了你。”
说到这里,徐海轻轻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腰间空空如也的飞刀袋,说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刚才还剩最后一把飞刀。”
天狼点了点头:“你救我一命,这回我欠你一次情。”
徐海摆了摆手:“昨天夜里岛上你也救我一回,咱们这算扯平了。想不到你杀起人来如此血腥凶残,我们这些刀头舔血,杀人如麻的海上男儿,也比不上你啊。”
天狼笑了笑,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不知为何,他看到这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时,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恐惧,自己用起天狼刀法时这种凶残杀戮,是自己平时也难以想象的,可是真的杀起来却根本停不下手,这种邪恶残忍的杀法,仿佛与生俱来,跟自己从小受到的仁爱惜生的教育完全不同,他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以后不是碰到这种大奸大恶之徒,还是手下留情吧。
天狼眼中的红光一收,向着远处的毁灭者号看了一眼,只见那些船上的西班牙兵们早就吓得把绳钩都砍断了,躲得不知道到哪里去,根本不敢再露半个头出来,巨舰失了动力和操作,正在缓缓地向着一侧倾斜,只怕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会完全翻倒在海中了。
天狼摇了摇头,人性如此,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些敌兵们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连自己的总督和司令官都不要了,宁可葬身鲨鱼口中,也不想再碰上自己这尊杀神,他大踏步走向了罗德里格斯,左手的斩龙刀指向了这个已经脸色苍白的敌酋,沉声喝道:“罗德里格斯,你败了!”
罗德里格斯咬了咬牙,说起了半生不熟的汉语:“你,你不是汪直的人,你是熟?”
天狼没想到他居然会汉语,先是一愣,转而想到这家伙成天跟去吕宋做生意的中国人打交道,会说汉语也不奇怪,于是拍了拍胸脯,沉声道:“我乃大明锦衣卫副总指挥使天狼,罗德里格斯,你残杀我大明百姓,今天就是我为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罗德里格斯的脸色一变,吃力地靠在身后的船帮上,直起了身,一咬牙,把插在手腕上的那把飞刀拔了出来,鲜血如泉水般地向外涌出,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向伤口倒出了一些黄色的粉末,然后又一把撕下了自己军服的一角,麻利地在手腕上扎了两圈,很显然,身经百战的他很熟悉这种战场受伤的应急处理。
天狼冷冷地看着罗德里格斯做完这一切,然后说道:“马上你的脑袋都要没了,处理这手上的伤又有何用?”
罗德里格斯看了一眼走到天狼身边的徐海,嘴角勾了勾:“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海徐首领吧。”
徐海冷笑道:“你认识我?”
罗德里格斯点了点头:“你的飞刀在整个海上都是有名的,从不虚发,也只有你才能在这样颠簸的船上击中我的手腕。”
徐海点了点头,一跺脚,那把掉在地上的飞刀生生地从地上飞起,他伸手凌空一抄,飞刀就抓到了他的手中,潇洒地放回到了自己的刀袋里,潇洒地一甩额前一缕乱发:“不管什么时候,我的刀袋里都会留着最后一把飞刀,罗德里格斯,事到如今,你已经一败涂地了,还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吧,我们的船已经在转向,你的手下是追不上来的,不要抱着有人救你的指望了。”
罗德里格斯突然笑了起来:“徐海,你不会杀我的,我在你们手上,对你们有用,要不然你刚才的飞刀就可以直接要了我的命,而不是只伤了我的手。”
徐海的脸色微微一变,天狼也想到了这点,转头对着徐海说道:“你们是想留下他,以作为今后跟吕宋岛的西班牙人讨价还价的筹码?”
汪直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不错,一个活着的远东总督总比死了的要好。”说话间,汪直慢慢地从前甲板踱了过来,天狼只一眼就看到现在是毛海峰那个魁梧的身形正在轮舵前,想必是汪直看到大局已定,便放心地让自己的义子控船,自己则过来和罗德里格斯说话。
这会儿黑鲨号已经摆脱了毁灭者号上面的绳索牵绊,顺利地掉转了头,从毁灭者号的另一边钻了过去,而背后的火光仍然几乎是原地踏步,显然那些笨重的西班牙大帆船还没有来得及完成掉头呢,更不用说追上来了,毁灭者号后面的浓雾里已经没有半点灯火,前方的水域非常安全,所以汪直这时候才大胆放心地离开了舵位。
汪直看了一眼天狼,笑道:“想不到传说中的天狼刀法如此的霸道凶悍,今天老夫也算是大开眼界。”
天狼冷冷地回道:“汪船主,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回也算是同舟共济,不过希望汪船主还是说话算话,认清楚敌人和朋友,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汪直哈哈一笑:“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至少今天,你我并肩作战,日后不管是敌是友,也不要忘了今天一起杀敌的情义了。”
天狼冷笑一声:“这敌还没杀完吧,还差了一个,汪船主,你在开战前说过要击毙罗德里格斯,为吕宋岛上死在西班牙人手中的我大明子民报仇,为何现在又反悔了呢?”
汪直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反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罗德里格斯会跳到我们的船上,你也知道,海上的炮战往往是一方把另一方击沉,若不是罗德里格斯总督不请自来,这会儿只怕已经跟他的部下们一起呆在毁灭者号沉进大海里喂鱼了。可既然罗德里格斯已经被我们生擒活捉,那显然活着的他比死了的他更有价值。”
天狼摇了摇头:“你们倭寇都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吗?无认对错,只认利弊?”
汪直哈哈一笑:“不错,我们是倭寇,也是商人,既然是商人嘛,自然要找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行事,而不是热血一冲脑子,为点虚幻的东西损失现实的利益,这罗德里格斯如果被我们生擒,首先就可以断绝西班牙人继续向我们攻击的可能,让我们能安心对付陈思盼,再一个嘛,收拾了陈思盼后,我们也能和西班牙人谈个更好的贸易条件,你说是不是呢,罗德里格斯总督?”
罗德里格斯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是汪船主看得透彻,这回我误信奸人的挑拨,贸然地就和你们开战,可汪船主你只用一条船就把我们远东最强大的毁灭者号给击沉了,打败了,这还是在我们的船队中办到的,我罗德里格斯打了一辈子的仗,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厉害的打法,这么熟练的控船技术,输得心服口服,若是有命回去,再也不敢跟你们开战了。”
天狼重重地“哼”了一声:“罗德里格斯,汪船主要饶你的命,我可没答应,你是我一手抓到的,你的生死也是由我来决定。”
汪直的脸色一沉:“天狼,这可是我的船,罗德里格斯也不是你的俘虏,而是徐海抓到的,若不是徐海,你这会儿已经是具尸体了,这儿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天狼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抗声道:“汪船主,你可是说了要击毙这敌酋,为给他杀害的我大明百姓和商人们报仇,我才跟你一战的,可现在你却要背信弃义,跟此人重新勾结到一起,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
汪直冷冷地说道:“男人和男孩的区别就在于男人有理智,有判断,不会意气用事,大明的那些去南洋的商人和百姓,给西班牙人杀了,连大明的皇帝都没什么可惜的,也没派兵去追剿,这些人违反海禁令,私自下海与洋人通商,本就已经是大明弃民,用你们官府的话来说,那叫自绝于国家,死不足惜。”
“我汪直当年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死在了吕宋,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违令下海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觉悟,哪有什么报仇之说,如果你想报仇,那我们集团这么多年来杀的大明的军民也不少了,是不是连我们也不想放过?”
天狼的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拳头紧紧地握着,内心深处他很想杀了罗德里格斯,理智也告诉他,一旦汪直和佛郎机人真的合流,以后想要消灭他只怕就更困难了,但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己很难在汪直和徐海两大高手的眼皮下要了罗德里格斯的命,就算成功,只怕在这船上也呆不下去了,还得另寻他法才是。
天狼正想着,突然耳朵一动,他又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脆响,显然是扣板机的声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一个箭步闪过,只听“呯”地一声,天狼身后的罗德里格斯的胸口多了一个大血洞,而他得意的微笑还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