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战事之变。
清原眉宇微皱。
这件事情,对许多无意于人世格局的修道人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对于另外一些修道人而言,则是生死攸关,并牵扯到了神仙大道的大事。
清原自问该是前者,但他身在尘世之间,未能避世隐居,暂时还未能置之不顾,这一切俗世战场的变化,实际上,与任何行走在世上的生灵,都脱不去干系。
战事胜败,从大局来看,更关乎国之存亡。
并牵扯到了整个人世。
影响到了苍生黎民。
人世间亿万生灵的命运……尽都于此有关。
“具体如何?”
清原低声问道。
……
自当初姜柏鉴战败之后,接连失了南安,曲道,东条关。
而蜀国大将军严宇接手兵权之后,与邓隐对峙多日,各自试探,至半月前,严宇率军攻打东条关。
邓隐战败,退于南安,休养生息。
而严宇占据东条关,但不知何故,未有乘胜追击。
花魅天赋异禀,世间罕见,她得知了许多详细消息,逐一告知于清原。
“姜柏鉴屡屡战败,而在严宇接掌兵权之后,却获得这等大捷,成了近年来交战的首次大胜……”
清原沉吟道:“如今只怕严宇的名声,要远胜过了姜柏鉴。但姜柏鉴受得影响,只怕会因此而被蜀国上下唾弃愤骂……”
“正是如此。”花魅说道:“如今蜀国百姓,几乎将严宇当作军神,隐约是将他与南梁陈芝云以及元蒙郭仲堪并列。至于姜柏鉴,此次受召回京,凶多吉少,甚至以往他曾帮助过的平民百姓,都对他十分不满……”
“果然。”清原低声道:“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我真正疑惑的是,严宇如何得胜?”
“怎么?”花魅忽然笑道:“你似乎觉得蜀国这位新起的军神,该是个打败仗的废物,而不是能打胜仗的人物?”
清原微微皱眉,说道:“此前对这严宇,亦有耳闻,也落得个印象,心中大约是认为此人志大才疏,虽是颇有才能,但却不堪重用,比之于邓隐之流,还逊色一筹。如今听闻此人得获大捷,不免意外……”
顿了顿,他摇头道:“其实我未曾亲眼见他,也不识得此人品貌如何,只是道听途说而来,兴许是世间对他的看法,市井对他的传言,有所偏颇……只不过这一场战事的结果,颠覆了我原本的认知,倒真是令人有些意外。”
“原来这样……”花魅随口应了声,她对于这些,其实没有多少在意,只是探查诸般消息,传于清原等人,姑且算是结个善缘。但是对于这位花妖王本身,如今身在极南之地,亦在浣花阁之中,只要安分守己,倒也不会遭受各方战事影响。
她对于严宇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清原兴趣颇多,于是便要继续开口。
清原心中一凛,无意与她谈论太多,口中告了声罪,便即断了手中竹筒的联系。
“倒也真是……”
清原略微摇头,颇为无言。
这个花魅,一向喜欢调笑戏弄,言谈之中娇媚迷惑,每当与她有所交谈,清原总觉自身变得不善言辞,交谈时总是落在劣势。
“严宇……”收敛了心思,清原不禁想起此事。
他在黎村之时,也曾与葛老谈论过这位蜀国的重臣之后。
当时葛老对此人评价不高。
最初清原对葛老的说法,其实并未多么在意,毕竟市井之间流传的说法,几乎都是上面传出来的,涉及真正隐秘的事情,又怎是平民百姓能够得知的?
市井百姓只能从流传出来的一些表面事迹作为资本,来谈论国家大事,谈论上层人物,朝堂文官,军中武将,但因为所知尽是残缺不全,并是上层人物所透露出来,因此这些看法……不免有些偏向的印象。
实际上,这些印象及看法,便是被流出来的传言所引导了的,显得有些偏颇,不算多么正确。
但后来清原得知葛老乃是昔年葛相的旧人,也曾接触过严宇,再次想来,葛老的这些言论,便显得颇为真实了……甚至,他也隐约猜测,这或许曾是葛相对严宇的评价,于是在葛老心中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
严宇此人,颇有才能,然而言过其实,自视太高。
可用,不可重用。
战场之上,但凡能定胜负之重任,断不可委任于他。
否则一旦出错,胜局必亏。
例如建造房屋,此人可以作为砖瓦,但却不能作为支撑房屋的横梁立柱。
战场之上,此人可以冲锋陷阵,必是一并利刃,但却绝不能用以镇守关乎胜负的重要关隘。他在计谋决策之上,也有不凡之处,但终究不能作为掌军之人。
这就是葛老此前所说,倒不知其中有几分是属于当年葛相的看法。
“如今严宇担任大将军,已是蜀国支柱……正应了当时与葛老的说法。”
清原心中暗道:“按葛老的说法,此人才能虽有,但不如姜柏鉴,怎么姜柏鉴屡屡战败,而他接手兵权之后,竟获大捷,让接连溃败的蜀国挽回颓势,几近于力挽狂澜?”
“真是葛老也同样看走了眼?”
“还是说此人以往是在韬光养晦,磨砺锋芒,如今才得显露真正才干?”
“又或是,另有缘故?”
清原心中不免猜测,然而转念一想,倒是摇了摇头。
他此次之后,必要寻个地处,隐居避世,无须再如之前那般行走世间……若能避世修行,那么这些俗世变动,倒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多影响。
反倒是身在浣花阁的花魅,似乎并未有什么反常举动。
“那冰霜隐秘之事,莫非当真至今未发?”
……
南方往南。
极南之地。
浣花阁中。
“断了法力?”
花魅略显错愕,旋即莞尔,笑靥盈盈,煞是动人心魄。
只是房中独她一人,这般美艳绝伦之景色,倒是无人欣赏。
“这人真是……”
想起伏重山所见,再有后来几番交谈,对方似乎都是沉默以对居多,像是变得极为木讷,不善言辞。
花魅这般想着,轻轻一笑,双眼儿一眯,竟如月牙儿般。
本想继续用竹筒传音过去,但想了想,终究笑着摇头,收了竹筒。
她轻轻起身来,身姿轻盈,顾盼生姿,充满了成熟美艳之意。
“这浣花阁啊……”
她轻轻叹了声,再无先前那等欢快悠然的味道,充满了沉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