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茅草屋内没有烛光,没有火炭,阴冷冷伸手不见五指进入其中如坠冰窟,虽然这里是巨鹿大泽,每到夜晚外边荒凉的天地都会变得一片冰寒,但此时还不到冬天,风雪还没将这片天地掩盖,这样的冰寒却是根本不应出现在这样一间狭小的茅草屋中。
茅草屋的屋壁都被抹得密不透风,梁上柔软致密的茅草堆叠的一层又一层,听不到外边阴冷呼啸的寒风,进入这个茅草屋中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中。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老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随意披散在身上,从额前垂下,将老头大半张充满褶皱的脸庞掩盖在内。
屋内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只有地上一层薄薄的茅草杂乱地铺洒而开,老头盘膝坐在草屋中央的地上,头颅低垂也不抬起,双眼皮仿佛沉重地抬不起来一样向下耷拉着一动不动,老头身上没有任何体温,也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宛如一个死人一般,就那样静静地盘坐在那里。
若不是那道声音,根本不会有人将老头当作一个活人,不过老头既然开了口,那么就说明他还活着,还知道有人进入了这个茅草屋中。
外边阴冷的寒风从辽阔的荒泽上吹过,呼呼的风吹杂草声不住响起,远方偶尔一道低沉的狼嚎声响起,然后另外一道莫名凶兽的咆哮声又出现,整个巨鹿大泽在夜幕的笼罩下沉入了一片静寂之中。
没有生气,有的只是荒凉与静谧,这片天地仿佛被遗弃了一般孤独地向前走去,陪伴它的只有一群蛮荒之人与一群蛮荒之兽。
“当年我有熊部落被另外一个大部落排斥打击,最后有熊先祖毅然选择脱离那个大部落独自在这片大沼泽地中艰难地生存,一直将我有熊氏族延存到今天,其中的艰辛你们外人实难懂得。”
“从当年十几人的一个小部落发展到如今上千人,我有熊氏族所走过的路全都是族中勇士用鲜血铸就的。”
老头不抬头不睁眼,一句话一句话地从喉中蹦出,像在往外挤话一样根本就不是在说话。
“想要在这片大沼泽地中生存下去,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我有熊先祖为了让部族能够延存下去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到得如今,这幅重担却是落到了我的肩上。”
“而你,这次却是将我有熊部族推到了一个异常危险的境地之中。”猛地抬起头,那个老头一直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瞬间从茅草屋中升起。
“大祭司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虽然这件事肯定会对有熊氏族造成一些影响,最后甚至可能让有熊氏族完全破灭,让你有熊先祖的一切苦心尽皆付之东流,你们好不容易延续下来的这个部族很可能就此而毁灭。”
随着那道声音淡然自若的陈述,那个老头双眼却是越睁越大,当他听到部族很可能就此毁灭一句时,一道凌厉而压抑的气息瞬间冲天而起,将小小茅草屋的屋顶直接掀到了半空之中化作纷扬的草屑飘落下来。
一时间,早已安静下来的部落中火光立刻冲天而起,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声音以及杂乱的脚步声,熊熊燃烧的火把只一瞬就将部落中心失去屋顶的茅草屋团团地围了起来,明灭不定的火光中逐渐映现出一张张神情紧张的面庞。
阴冷的寒风从大泽上方荡过,卷起茅屋上不断掉落而下的茅草荡向远方,黑暗阴沉的大地上一片小小的火光在风中微微荡漾着。
“所有人都回去!”就在部落中心越围越多的时候,失去屋顶的那座茅草屋中陡然又响起了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
没有任何迟疑,刚刚围上来的一众人眨眼之间就又散了个干净,仿佛茅草屋中的一句话不容任何人质疑,也不容他们存有任何怀疑一样。
“虽然有熊部落因此可能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但与危险相伴的往往是利益,而且危险越大最后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你一定不会否认,如果有熊部落能够抓住这次机会,那么日后或许就会走上一条强大的道路,有朝一日说不定还能跻身巨鹿大泽几大顶级部族之列。”
“所有的事情我都跟你说清楚了,危险与利益相伴,是取是舍全在你的选择,是继续带着你的部落如此挣扎下去,还是冒险赌一把让你的部落一飞冲天,机会我已经放在了你眼前,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萧萧的寒风从屋顶不住灌下,夜空中点点繁星闪烁的光辉洒向茅草屋中,让屋内的两道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
屋中间那道一直盘坐的苍老身影此刻重又垂下了头,另外一道瘦高的身影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仰头望着璀璨的星空沉思着什么,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而去,到得后半夜,这片荒凉的大泽越发寒冷起来。
静悄悄的荒野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了,外出捕猎的猛兽也相继返回了各自的巢穴之中,这是黎明前最后一段安静的时光,万籁俱寂的世界静等着那一丝曙光的升起。
“怎么样?想好了吗?”看着地上盘坐的那道身影缓缓睁开眼睛,一侧站立的那道人影出声道。
当东方的大日从地平线上跃出之时,清冷的大泽之上陡然被一片晕红的光芒所笼罩,一道庞大的身影突然从一处凹地中跃起,然后发疯地向着前方茫茫荒野中冲去,而在那道庞大的身影后方,数道敏捷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跃出,紧跟着向前掠去。
站在有熊部落外围的土墙之上,看着远处闪动的人影,沐易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昨夜与有熊部落中的那名大祭司彻夜深谈,沐易已经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消息,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沐易又陷入了另外一个疑惑中。
天已经亮了,该是出发去往有熊之墟的时候了,墨石残书应该还在那里吧,沐易心中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