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周婚后起初挺甜蜜,次年便生下儿子,但常某好赌,和家人关系很糟。在又一次讨债的上门后,常老爹怒将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房卖了还债。那套房是常老爹给他们住的,没记在常某夫妻的名下。常老爹是个比儿子更横的狠角,坐过牢,出狱后做生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常某没胆和自家老爹比横,他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吃素的,站老爹一边轰他滚,他只好拿着老娘偷偷塞给他的钱、带着老婆儿子一块南下。
周女士的悲催日子自此开始,三天两头挨揍,曾向妇联求告,妇联自然是批评教育她老公并劝和,然而回家后她被打的更惨。有一次常某在街头殴打她,被抓,拘了几天放回来,她继续挨打。她向律师咨询过离婚,律师说起诉离婚必须拿出感情破裂的证据,并返回原籍起诉,而且第一次起诉基本不会判离。她没钱回原籍没钱请律师,只能忍着。
这次是儿子被她老公抽的皮开肉绽,房东看她母子可怜,借给她一千块,借条写明下个月付房租时还欠款,还不出就搬走,三个月押金抵债。而她儿子的伤势,一千块远远不够医治,孩子右眼有失明之险……
周女士到南方后的悲惨生活不可能在路上讲完,她也没那力气。是到派出所后,因人太多警察给每人发了张表,让大家自己填写,她口述情况讲的。
“口述”缘于周女士笔都握不稳,杜记者热心帮忙,诱导她多多说,一张表格写不完没关系,他没打算填多少,偷开了录音机!
这一拖时间略长了点,一位面带疲乏的女警过来问:“填完了吗?”——常某抛洒的假~钞收回五千多,但警察到达前拣了假~钞开溜的有多少不清楚,反正仅凭收回的数额就可以立案。而周某涉案的可能性虽然微乎其微,走程序也得盘问一下。
李晓蔓早填完表,坐在周女士身边,听女警口气不大好,忍不住道:“哪有这么快!周姐一直挨打,警察为什么不管?难道我国法律允许男人打女人?”
女警以看白痴的眼神横了她一眼,另一个男警忙道:“当然不是,不论男的打女的,还是女的打男的,根据伤势界定是否触犯了刑法,伤势轻重依据医院的诊断书。只是老公打老婆、爹妈打孩子……清官难断家务事,报警,也是以劝和为主。可以起诉……”
杜慎行怪笑打断:“起诉请上法院,自己找律师打官司,自己举证,即自己花钱上医院做检查、拿到诊断书。而只要没被打死,家务纠纷便只是民事案件……”
“砰”,原本就是手撑头勉强支撑的周某,脑袋撞桌晕过去了。
杜慎行大叫:“受害者死亡,可以立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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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女士久经家暴锤炼,没那么容易死,被送进医院,杜、李想跟没能成行。
两个记者的行径太扎眼,警察破案最烦搅死棍一样的记者,就不能等案子破了判了再报道?看在此案不复杂、姓杜的记者又帮制止假~钞扩散的份上破了例,却没有继续跟着的理。可恨,不是杜某问个没完没了,周某能连警方盘问都没接受就晕倒?
杜记者采到的料足以做花式报道,次晨广南某新锐报头版刊出常某照片,标题“事主悬赏捉拿逃犯”,赏金是那位女老板原就准备舍出去的一万块,这数额上标题吸引力不足,混在三百多字的豆腐块小文中。
编辑手段玩的不错,发财梦是人们的共同梦想,某新锐报卖了个火爆,各报摊短短不到半小时便售空,中午追加的报纸又很快售空。
但某报再火爆也就一天,广南发行量最大的晚报当天第三版整版刊出深度报道,包括浑身裹扎的独眼五龄童照片,医务人员对孩子惨状的描述、医院诊断书等,套红滴血型加粗标题“谁来救救我”;鹤云观常某施暴的组照、医院中哀哀哭诉的周女士照片,老乡们的愤怒控诉、不堪烦扰的房东和邻居们的讲述,以及妇联软弱的回应,黑红相套标题“长期家暴求告无门”。
警方声音压在角落,只有几句官样套话加“嫌疑犯已逮捕”,真特么憋屈。没办法,舆论哗然上头施压,必须给回应,而此案涉及假~钞,可能是大案,不便多讲。
这样的深度报道不可能由一个记者完成,署名中把“阿蔓”带上了。这是杜筒子向好搭档示个好,乔若茜这阵广撒网捞广告带了他一份。
李哓蔓特地跑街头买了一张晚报,却没什么开心的感觉,自家事自家知,她连采访纪录都没做,纯属照顾性署名。其次中午她接到斋堂的call机,大堂经理客气地感谢她这些天为鹤云观做义工,说以后不劳她大驾了。乔若茜也给她留言,让她六点前去鹤云观客房收拾一下东西,并在房里等着。
她估计昨晚服务生几近全被带去派出所、鹤云观食肆生意砸了,而这与她有关,乔若茜作为介绍人担上干系,大概要带她去道歉。赔偿应该不用,杜慎行的责任比她大,谁敢要杜记者赔偿。但她心里颇有些过不去,食肆一晚的生意是多大数额?
她和乔若西只放了几身换洗衣服在客房,故此拖到五点五十分她才走进鹤云观,这时斋堂工作人员差不多都上班了,可避免撞上的尴尬。
不料走到禅房区,一眼看到几个斋堂的服务生在打扫卫生。不是日常打扫,而是跪在走廊上用抹布擦地板、踩着三角梯抹高处的灰尘,一个个面带疲惫。
她正诧异,有服务生发现了她,立即露出恨色,有人冷嘲:“英雄来了!”
为首的领班斥了声:“想被开除?”又朝李晓蔓挤出难看的笑容:“对不起。”
“不不!是我对不起!”李晓蔓深鞠一躬,逃向房间,掏钥匙时尤感如芒在背,对了好几下孔洞才插~进去。
这事吧,不怪服务生们恨她,其实她的责任比某位颐指气使的男记者大,没有她那一声喊,任由常某将他老婆拖出去,就不会有常某抛假~钞、众服务生去抢。
道观严查此次事件,凡拣了假~钞没当场交出来、到派出所才被扫描查出的,开除!当场交出来的也受劳动处罚打扫卫生——在大堂经理发话后,竟比食客更迟交,不能姑息。
至于昨晚斋堂的生意,倒没受太大影响。警察又没带走厨师,而服务生工作技术含量不高,调客房服务生顶班,再加上正宗道姑们,生意照做,员工队伍却要严加整顿。
说起来鹤云观服务生的工资不高,月薪仅五百,驾不住福利好,包食宿,一季两套道袍道靴两套俗家衣鞋,连牙膏牙刷肥皂卫生巾等都发,自己手紧些几近不用花钱,比外面酒楼月薪七八百合算多了,即使月薪过千也顶不上鹤云观的五百块,广南生活费用多贵。而且在斋堂工作不必担心受客人骚扰,好歹是道观,客人不敢太放肆。
李晓蔓大致能估出发生了什么事,无法不沮丧。将换洗衣收进旅行包后,她怔怔地坐在窗前。不知几时外面飘起细雨,空气湿而闷,一如她的心情。
她丁点没有伸张了正义的自豪,细想想,周女士自己选的老公,过好过坏当然是她自己担着。而且周女士并没有被她老公囚禁,能去妇联求救、能出来借钱,不会抱着孩子逃跑?周女士又不像她没到法定工作年龄处处受限。
还有杜慎行,她可算反应过来了,这家伙撞她、放走常某,是为了提升报纸发行量!
但她又无从鄙视杜慎行,人家是记者,吃的是这碗饭。就像斋堂的服务生们,吃的是服务饭,没有抓歹徒的义务。事实上她不喊那一声,常某也会在大堂外被保安拦住,是她变着法子管人家夫妻矛盾,给和她一样的南下北妹们带来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炮灰这样写,并非持“受害者有罪论”。而是认为在法律、人情都偏向男性的社会,女人自己不够强,没活路。其二,人称“婚姻是一场赌博”,风险蛮大,阿蔓未必是天生的同性恋,促使她和乔若茜走一起的原因有看太多、看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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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下一更1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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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雨夜相会侃案情
雨声潇潇,李晓蔓独坐窗边陷入无边沮丧,昨晚警察把服务生都带走她就担心极了,果然不仅自己被炒鱿鱼,其他人也受连累。
南方看起来工作机会多,但低文凭的打工妹想找到好工作何其难。她再也无法同情周女士,她的同情心原就有限。在她看来周女士被打的那么惨,大半是自找的,是她自己找了那么个老公,是她自己在长期家暴下都不逃走。
有件事在派出所时她没反应过来,回去后越想越觉得周女士表格上填的住址眼熟,好像在替茜姐整理的采访纪录中有。半夜爬起来开电脑,果然有,是广南底层鸡的聚住区。周女士又说自己在发廊工作,那边的发廊等同鸡院。
她倒不歧视鸡,她还做过鸡的小保姆呢(第一卷)。但,周某都已经是鸡,在哪儿不是做,为什么非要呆在她的残暴老公身边挨揍?带累儿子被打残。
这么想着,她觉得杜慎行放走常某没准是好事,什么常某涉嫌“印假~钞”,真是干这行的,他能追到斋堂抢老婆借的那点钱?多半是三文不值两文买了一叠假~钞,在广南市买假~证假~钞太简单。如果当场被扣住,很可能他真的只会被拘留几天。惟有他明知老婆手袋中的一万块是别人的、还抢了逃走,才会被判刑。据说能判三到十年,加上抛撒洒假~钞情节恶劣,或许会从重判刑。
这样的畜牲就该永远呆在牢中!但,这是见过世面后的她才有的看法。
在她的老家,不论在乡下还是县城,老公打老婆、爹妈打孩子寻常。她会被张老师收为小保姆,是有天和大姐一块随父母去镇上赶集,自家菜摊客少,她拣起石块在地上划字玩,母亲来火,操起藤条狠命抽她。正好张老师到小镇做客、随亲戚逛菜场,看到这一幕上前制止。母亲跳脚骂张老师多管闲事,张老师说:“这闲事我还就管了。你们即说她是赔钱货,不如送给我,我不嫌。她长大后你们也是拿女儿换彩礼,说个数。”
母亲一听立即望向父亲,父亲毫不迟疑一口答应。拿了钱后,父母好似怕张老师反悔般连菜都没再卖,丢下她便走。
这种以“送人”、“嫁女”为名卖女儿的事太常见,至于合不合法,偏僻山乡谁管?她运气好,买她的是个好主人,她得以读书、在县城长大。如果一直在乡下,会不会和周某一样逆来顺受?呃,周某不是乡下人,城市逆来顺受的女人也挺多。
想的太入神,听到开门声她才惊觉天色已黑,只有路灯光亮斜进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