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人便来到观雪楼前。
宋雪瑶等待已久,见两人远远走来,便起身出厅相迎。
两人互致敬意,随后径上观雪楼,在二层的露台落座。
宋雪瑶身穿一件素白锦衣,肩上披着一件半身无袖薄袍,面颊粉白中透着微红,深身上下透着一股淡淡的朝气,全无一丝顽疾在身的模样,手捧香茗,笑意盈盈。
这副打扮让罗云眼前一亮,下意识的略微有些紧张,暗自缓催无名口诀,一丝暖流游于神府,将微浮的心神缓缓压下。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从宋雪瑶身上移开,转首望向楼台下方的宽阔庭院。
一池碧水倒映着青天白云,微风轻拂而过,在湖面上揉出层层浅波,高天碧水一静一动相得益彰,令他心旷神怡,恍恍然如临仙境。
“罗公子?”宋雪瑶檀口轻启,话声甜而不腻,软而不娇。
罗云似乎还沉浸在湖光天色之中,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
“宋小姐有话请讲!”
宋雪瑶轻笑一声道:“昨日我去给家父请安,他得知我病情好转以后大喜过望,随即皱眉不解,追问究竟是哪位年高德劭的隐世名医施此妙手?”
罗云听得嘿然一笑,挠头不已。
“当家父得知,这位‘隐世名医’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时,怎么也不肯相信,还以为是小女子虚言哄他开心。”
“非但如此,就连在场的府上管事也大感惊奇。我向家父禀明究竟之后,他决定今日设下晚宴,要在宴客厅当面酬谢于你!照府上规矩,本应派人执帖相请,不过我还是主动请缨,将此重任揽在了手里。”
罗云摆手道:“一点举手之劳,万万当不起令尊如此盛情!”
宋雪瑶轻摇螓首,笑道:“家父早已吩咐下去,一切已然备妥,只待贵客赏光了!”
罗云见推脱不得,只得勉强应下。
宋雪瑶忽地笑意微凝,低声道:“有些小事我还须向罗公子提前说明,我家府上食客众多,其中不乏能人异士,他们得知此事以后,免不得会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要知道,家父可是极少这般在府中大宴宾客的。”
罗云心思灵动,瞬间便明白了宋雪瑶话中之意,他一个乡野小子,可是从来没经历过这等场面,不禁心头打鼓。
宋雪瑶面色稍缓,眨了眨弯月般的俏目,说道:“不过,罗公子不必介意这些小事,届时小女子亦会在场作陪,那些人碍于家父的颜面,自然不敢有太过分的表现,罗公子只需淡然应对即可。若实在有什么难解之事,我自会见机化解,放心便好。”
罗云仍是心头忐忑,无奈只得点头作答。
少倾,他忽然想起宋雪瑶的病情,正色道:“宋小姐,最近几日未再发病吧?”
宋雪瑶点头应答,一脸欣喜之色。
“相信有罗公子的神医妙术,小女子痼疾尽去,指日可待!”
罗云沉吟片刻,皱眉道:“侥幸而已,在下只是运气稍好些罢了。不过,若想根除小姐体内顽疾,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宋雪瑶凝神倾听,对此全不在意,毕竟他这病症与生俱来,自小便与她相伴,时至今日能有如此奇遇,已属可遇而不可求了。
她淡淡一笑道:“小女子自然知道,这先天顽疾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根除的,但那又如何呢?能在云城得遇罗公子,又蒙公子一再施救,已是意外之喜,小女子不敢再过多奢求。眼下这般,甚好!”
罗云心头微愕,眼前这女子大患在身,竟能这般淡定坦然,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此女家境非凡,出身显贵,待人接物却无丝毫倨傲之态,反而淳朴随和,善良宽厚,更是难能可贵。
罗云神飞天外,恍惚之间不禁怀念起了自己的娘亲。她的性情倒与眼前这女子略有几分相似,两人出身虽然相差天壤之别,但那份善良宽厚的本性却是相去不远。不过,眼前这女子显然心思聪慧更胜一筹。
高门大阀深厚底蕴熏陶之下,那份淡然博大,宁静高远,不言自贵,平而不凡的气质亦是掩盖不住。
两人闲叙吃茶,无所不谈。从眼前的园林景色谈起,从花草山石聊到春夏秋冬,从云雨双城说道天南地北。
罗云对宋雪瑶的见多识广深感佩服,聊到深处,受见识所限每每无言以对。宋雪瑶却心思通透,见此情形便主动转移话题,免致罗云尴尬。
午时将近,罗云辞别宋雪瑶回到听雨楼。
用罢午饭,他拿出黑衣女子所赠的那块青木牌,凝神打量片刻,勉强催动他那半生不熟的第三层无名口诀,尝试着想将其激发,结果完全是有心无力。
这一状况并不令他意外,不过仍是让他感到失望。他甚至怀疑那块木牌会不会原本就是死物一件,或许是黑衣女子故意糊弄他的把戏而已?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种怀疑站不住脚,以黑衣女子的修为和神秘莫测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份心情跟他开这种玩笑。
罗云胡思乱想片刻,苦笑一声,将木牌收在怀里,全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日头落得很快,晚宴时间转眼即至。
宋雪瑶换了一身略显华贵的装束,和芸儿一同来到听雨轩,叫上罗云向宴客厅走去。
芸儿紧跟在二人身后,却不像平日那么多话,少言少语,显得特别乖巧。
少时,罗云在宋雪瑶的引领下来到一处院子前,正是宴客厅所在之处。
院门前站了一男一女两个迎宾的婢仆,看那衣着打扮,竟比罗云还要好上些许。
宋雪瑶尚不觉有异,芸儿却恍然醒悟发觉不妥。
她看了看罗云,发现他还穿着前几天在楼船上换的那套灰色长衫,拍了拍脑袋,苦着脸说道:“哎呀!都怪我粗心大意,竟然忘了给罗公子添一身衣裳。”
宋雪瑶闻言微微一怔,回身看了看罗云,摇头轻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柔声开口道:“君子不假外物,得体便是良衣,罗公子无须介意。若非家父特意叮嘱,我还想穿那身素服来呢。”
芸儿扮了个无奈的苦相,便不再说什么。
宴客厅内外已经来了不少宾客,更有人三三两两聚在院中闲谈雅叙,还有人比比划划切磋武功招式,大厅内外热闹之极。
宋雪瑶与罗云并肩步入院门,令院中的热闹气氛为之稍顿。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见来人是宋雪瑶,便纷纷嘘寒问暖,拱手道贺,宋雪瑶从容应对,一一还礼。
待见过礼之后,众人才将目光投在她身侧的罗云身上,神情却变得十分暧昧。有几人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更多的人,则是迅速收起了笑容。还有人甚至眉头微皱面现冷色,院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大部分人看向罗云的目光都略显复杂,颇是耐人寻味。
更有几个劲装打扮的年轻人,本来夹在杂乱的人群之后,此时却刻意趋前数步,走到了显眼处,望向罗云的目光更是隐含锋芒,略带些敌意。
只有几个年长的老者,面色平淡的凝视着罗云,目光略显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的反应犹如一堵无形气墙扑面而来,罗云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之下面色微僵,大感头皮发紧,刹那间只觉心跳加快,甚至连腿脚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宋雪瑶何等聪慧,此时轻咳一声,淡然一笑,转首望向罗云道:“罗兄无须这般拘谨,请!”
话声悠悠传开,沉闷压抑的气氛立时冰消融解,罗云轻轻点头,稳住呼吸,勉强压下心头的紧张,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并肩步入宴客厅,身后的人群中却传来若有若无的轻咦之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喂,适才雪瑶小姐称呼那小子什么来着?罗兄?”
“是呀,看样子他二人一点都不生分呀!”
“莫非早就认识了不成?”
“不该呀,若是故交的话,雪瑶小姐的怪病还用拖到现在?”
“也对呀……咦?你说就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真有本事治好雪瑶小姐的痼疾吗?”
“开什么玩笑?府上这么多高人都看不透的怪病,就连药圣那老家伙都束手无策,你以为凭他一个吃奶的孩子真能治好不成?”
“嗯,我看也是!顶多就是瞎猫碰到那……咳,估计是撞上大运了,搞不好就是药圣那老家伙开的方子终于见效了!”
有人讥讽道:“你这是没睡醒吧?那都多久的事情了!没有一年也半载了吧?”
先前说话那人面色一红,强辩道:“你懂什么?俗话说得好,酒是陈的香,姜是老的辣!药入病体,搞不好要过个一年半载才能发挥功效吧!”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嘿嘿……”
宴客厅中宾客更多,气氛也更加热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宋雪瑶和罗云已然并肩步入大厅。
两人正待向前,忽见眼前白影微晃,一个面如冠玉,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突兀的出现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