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轩绕着那个年轻的镖师一晃就是将近半个圆弧,李文轩脚下步履如梭,身形所至,皆是风扬尘起,叫人认为他手中的长剑必然不稳,可是那剑尖就像是事先有了轨迹一般,始终距离那个年轻的脖子都是在一寸之处。
那镖师在李文轩回首出剑的时候就认定自己小命不保,早就不敢睁眼看了,后来只觉得自己脖子四周凉飕飕的,好像已经被李文轩的剑将自己的脑袋给割了,并且还是转着圈子割的,那叫一个害怕,于是将身子绷直的就像是一根木桩,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动,脑袋就要从脖子上掉下来。
远处的镖师看着也是心惊肉跳,他们看不明白李文轩想要杀那个镖师,只要将长剑递进三寸就是了,可为何要绕着他转圈,废这么多功夫做什么?难道是这小子脖子太硬了不成,要先划一圈,或者是诚信要显摆的剑法,好像总镖头示威吗?
这半个圆弧走下来之后,李文轩的剑招力道已经缓了,也可以收住了,手腕轻轻一转那长剑就离开了那镖师的脖子,可李文轩如此一收招,却是让自己身上的紧绷的力道尽散。但云中行却是不然,他救人心切,出招更是不容情,双方此消彼长,这一比之下,形式对李文轩是大大不妙。
李文轩走那圆弧的时候,云中行的长剑始终都在李文轩左胸之前半尺,李文轩此时脚下慢了,出剑也慢了,且力道不足,只能边退边挡胸前的剑,等到李文轩回剑挡在那柄铁剑的剑尖上的时候,铁剑距离李文轩的身子已经不过三分。
李文轩惊呼好险,便想要借着铁剑点来的力道弹在自己的剑身上,自己也好借力暂且向后退开,然后换口气再来与他打过,却不料听得一声“嘣——”的脆响,李文轩手中的剑身竟然被那铁剑的剑尖一剑点破,长剑断从中为两截,那柄铁剑向李文轩心口刺了过来。
李文轩大惊,慌忙后退,可铁剑势道甚急,转眼间已经刺破了胸口。李文轩清清楚楚的看到在铁剑刺入自己身体的瞬间,有几丝血水从自己胸前的伤口迸溅出,那写血滴,有的落在了铁剑上,有的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还有的落在地上,与泥土混作泥泞,李文轩之前也有过生死经历,但都没有像今天的这一次,自己与死亡是如此贴近。
不晓得是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面对某人不舍、面对自己的遗憾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李文轩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不听了使唤,顺着铁剑上的力道向后倒了下去,就连那半截短剑也似乎变的有千斤重,从手中滑落,当啷啷的落在了地上。
胸前的伤口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甚至说可以没有感到痛,只是在云中行抽回铁剑,又带出一股鲜血的时候,这才感到胸前一阵袭来了一阵透心的凉意。
李文轩倒下去的时候,视线已经模糊,但还是看到在远处的树丛中有一人向自己这边飞奔了过来,这个人李文轩最熟悉,也最在乎,不正是那个岳盈岳姑娘吗?
众镖师看到云中行一剑刺倒了前来偷袭的刺客,都是一通欢呼,只有方才那个年轻的镖师,还没愣过身来,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脑袋还在,又过了好大一会,才睁开了眼睛,但还是呆呆的讲不出话来,因为他明明知道李文轩举手之前就可以要他性命的。
云中行一剑刺倒了李文轩,却是并不见有半点的欢喜,众镖师又看李文轩还有帮手,当即就结成阵势想要将岳盈拦住,云中行撇了岳盈一眼,却是一挥手,示意他们让开,放岳盈同行,他自己也没有去拦截岳盈。
岳盈看到李文轩心口中剑,左边的衣襟已经被染成一片暗红之色,泣不成声,早已将怀中的连弩扔在了一旁,任在场的镖师再多,云中行的功夫再高,她都是视若不见,径直扑到李文轩身边,一手捂住了李文轩左胸的伤口,怕李文轩流血太多。
岳盈哭道:“你……你怎么样?怎么样?我不叫你来的,我就说了,不叫你来的……”
李文轩神志本来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方才看到岳盈的时候,也不晓得是打哪里又来了一阵精神,撑着身子说道:“我……我……”
岳盈轻轻的捂住了李文轩的嘴巴,说道:“你别说话,你放心,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岳盈一手捡起了李文轩的那柄断剑,一手按住李文轩的伤口,冷冷的瞪着云中行,至于周围的那些镖师,则像是太过不济,根本入不得岳盈的眼睛。
云中行得胜了,但他也不见欣喜,反倒是凝眉沉思,他又看了看李文轩胸前的伤痕,上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只听岳盈厉声叫道:“不许过来!”
云中行顿住了,慢慢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岳盈瞪着他说道:“云中行,我今日告诉你,他若是有一个好歹,日后我叫你福州镖局上下全都为他陪葬!”岳盈虽是女子,但临危之时,这一句话确是说的豪迈非常,大有豪杰风范,尽管在场之人谁都不信他一个女子有能耐灭了福州镖局,但还是不禁为止一震。
云中行眉头又是一皱,说道:“你的这位朋友他……”
云中行话还没说完,忽然间从旁边的树林之中飞来一道金光,直奔云中行而去,云中行忙用铁剑一格,便见那火星四溅,随后那金光一晃,又向树林中飞了回去。
这林中竟然还藏有好手,在场的人都是没有想到,众镖师见状,心道敌暗我明,不等云中行吩咐,当即相互紧靠,四下防备,以免敌人在林中突然向自己下手。
李文轩看那些镖师与云中行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林子里面,小声说道:“盈……你快走……”
岳盈噙着泪,抱着李文轩一个劲的摇头,泪珠一颗颗的全都落在了李文轩的脸颊上。
李文轩轻轻叹了口气,眼眶也湿了。
云中行说道:“究竟是何方高人在此,还请现身相见!”
云中行话的音落了一会,打林中走出来了三个人,这三人也都是一身黑衣,不过他们的黑衣看着十分特殊,并不与李文轩还有岳盈身上所着相同。这三人便是燕云十八骑中的追月还有那个使长刀的与使流星锤的汉子。
云中行看着追月手中的金色弯刀说道:“方才就是阁下出的手吧?”
追月上前说道:“云总镖头果然是名不虚传,佩服的很。”
云中行拱了拱手,说道:“承让!”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李文轩,说道:“不知道三位在此是否也是专程来等待老夫的?”
追月摇头道:“我们晓得云总表头的手下硬的很,怎么敢来打搅您?我们不过是想要来这里带走两个人罢了!”
追月这话说的其实是十分明白,他说要带走两个人,那自然就是李文轩与岳盈了,李文轩如今中剑,生死不过旦夕之间,想要带他离去,也只能明刀名枪的抢人。
云中行冷笑道:“想要从这里带人走不是不成,但也要看你们的手段比老夫如何了!”
追月笑道:“云总镖头的剑法方才我么已经见识过了,十分了得,我是自认不如,不过……听闻云总镖头对手下的镖师是十分的关照,想必啊他们的本事也应当不错的!我们兄弟倒是可以一试,嘿嘿……”
追月话音还未落,那使长刀的与使用流星锤的两人分别从两侧抢上,向众镖师抢攻了过去。
云中行一看这两人走动的身法,便晓得他们各个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手下这些镖师肯定不是他们对手,怕他们有闪失,当即就想要转身将那个使流星锤的拦下,可就在云中行动身的同时,追月的那柄弯刀也再次飞到了面前,云中行不得不再次出剑还招将弯刀击退,而追月在将弯刀出手的同时,也趁势跃起,等到那弯刀飞回来的时候,追月也是刚好凌空接住弯刀,并向云中行的腰间砍去。
追月先是将弯刀出手,然后在接下,随后再出招,一切都入行云流水一般,十分流畅,云中行看他们个个都是好手,也不敢怠慢了,正要出剑,却见追月突的弯刀到了自己面前却是突然停手,不但不再进攻,反倒是向后退出了一丈开外。
云中行暗叫:“坏了,坏了,这贼子只是要阻我,好拖延时间!”
方才李文轩与云中行打斗的时候,追月一行人在暗处看的十分清楚,自知单打独斗不是云中行的对手。于是就是虚晃一招,骗的云中行浪费一点功夫,另外两人就已经从两侧得手,分别夺了一名镖师在手中,作为人质,然后又远远退开。
追月笑道:“云总镖头,如何?现在咱们可是两个换两个,你不吃亏的。”
云中行没想到自己今晚最终还是栽了跟头,心中气急,但他看这三人本事都不小,自己就算是本事再大也只能一次斗一个,他们三人若是向自己的这些镖师下手,怕是就糟糕了,自己这面肯定是要吃大亏的,于是又回头看了李文轩一眼,愤愤说道:“好!你们将人带走吧!”
追月拱手道:“多谢了!”然后扶起了李文轩,岳盈仍旧是在旁摁着李文轩的伤口,便向远处走去,那两人看他们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也放了被抓住了镖师,就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追月之前确实是因为疑心李文轩不会真心为他们金人卖命,所以才想要用云中行这个武林中力主抗金的人物来试一试,只要李文轩对云中行下手,那日后武林正道也必定容不下他了,不给他们金人卖命也不行。
但追月还有有一点失算,他过去也只是晓得云中行的名头,至于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也是不甚清楚,原本琢磨着只要看到李文轩尽全力相拼就好,万一李文轩要是败下阵来,他们三人自当上前相助,以四人之力定然可以轻松取胜。可等瞧见了李文轩与云中行斗到百十招开外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却是看的心惊肉跳,没想到云中行的剑术之高,更没想到李文轩的剑法也是如此神妙,功力显然在他们三人之上,并且看他们双方出剑之间都没有丝毫容情,当真是以命相搏,之前岳盈又欲以毒箭射杀云中行,他们便也对李文轩与岳盈放心了。
只是李文轩与云中行激斗正酣,容不得旁人插手,他们三人如果贸然上前,怕是会被剑气所伤,就如那个年轻镖师一般,若是在一旁叫喊,就会叫李文轩分神,高手过招,分毫的疏忽很容易就有性命之忧。他们三人都没法将这场争斗停下来,只能在一旁看着这场两个剑术高手的对垒。
也是这场比斗实在精彩,难得一见,他们看到妙处,更是险些拍手叫好,只是到最后谁都没想到,李文轩不知道为何对那个年轻镖师手软,被云中行趁机断了长剑,刺伤倒地,这也将他们吓的不轻,毕竟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个给自己办事的好手,就这么因为自己的怀疑折在了这里实在是可惜,并且单看李文轩的那一手好剑法,也是叫人心疼。
他们本以为李文轩中了一剑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岳盈过来之时,李文轩却还留着一口气,这才合计了一下,不想舍了李文轩这个硬手,于是才冒着与云中行对垒的风险,将李文轩与岳盈带了出来。
岳盈与李文轩对这些金人其实都无甚好感,但李文轩受了重伤,岳盈也知道为李文轩治伤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何况那几个金人既然将李文轩带了出来,也一定会救治他,便也没多说什么,与李文轩同乘一马,几人同向客栈奔去。
追月将李文轩背进了客栈,此时李文轩的伤口流了许多血,已经是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追月撕开李文轩的衣衫,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岳盈问道:“他怎么样了?”
追月说道:“也奇怪了,云中行最后竟然没有下重手,那一剑刺进去的时候,竟然突然收了手,不然他的心口早就被一剑洞穿了,不可能挺到现在的,只是他流血不少……能不能救得活,得看他的造化了……唉!”
岳盈心头一紧,呆呆的看着李文轩,饶她平时聪敏,但李文轩的生死绊心,岳盈的心绪也是乱作了一团,只知道李文轩若是出事,她也不想活了,只是在她死之前,也要让这三个金人,还有那云中行陪葬。
追月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试探竟然让李文轩重伤至此,心中也好生过意不去,说道:“阿花姑娘,你且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们兄弟吧,你放心,我们就当他是自己亲兄弟一般,一定竭尽全力救治他就是,绝对不会有半点含糊!”
岳盈听到他的话,与没听到一般,仍是看着李文轩,身子纹丝不动。
追月见他们两人情深,岳盈一个姑娘家能为这个小子不为生死,心中也十分佩服,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当即就吩咐那两人取来伤药,给李文轩处理、包扎伤口,等到最后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追月擦了一把汗,知道李文轩也只能是听天由命,看自己造化了。他们便互相使了个眼色,陆续出去了,只留下岳盈与李文轩在客栈之中。
等到第二天天亮,追月三人见云中行没有到客栈这边来寻人,知他也不会再来,而李文轩虽说仍是昏迷不醒,但李文轩的脉搏已经较昨日十分有力,便向岳盈说道:“姑娘,我看阿牛兄弟吉人天相,这一关是应当可以熬过去了,我三人有事先行离去,过两日再来瞧你们。”
岳盈仍是不搭理他们,追月也没在多讲,只是将他们三人身上的伤药与碎银子全都留给了岳盈,然后这才离开了客栈。
岳盈整整在李文轩的身边守了一夜,这一夜岳盈一直都拉着李文轩的手,暖着他的手,生怕什么时候,李文轩的手会变的冰冷,后来时间久了,岳盈也不晓得是因为太困,还是因为悲伤,神情恍惚之间,好像又与李文轩到了初识的时候,岳盈伏在李文轩的床前哭哭笑笑,一会极尽温柔的叫着李文轩的名字,一会又愤愤的骂他没良心,也幸好追月三人都在外头防范云中行会突然折返偷袭,不然被他们听到岳盈喊李文轩名字,那就十分的糟糕了。
岳盈也粗通脉络之相,清晨在追月来探望之前,她就已经为李文轩把过脉,知道李文轩的性命应当是大致无碍了,登时就是喜极而泣,只是李文轩仍在昏迷中,还没醒来,岳盈便也不在碰他,叫他好好的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