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的功夫,饭食做好,这一餐竟是比往日路途上的饭菜要丰富许多,李文轩瞧着暗暗觉得好笑,心道:“这司徒朗定是担心药力不够,这才弄点好吃的,生怕大家吃的少了,好叫别人躲在地上躺一会,可惜你不知道我早就给你换成了山药粉啦!”
杨帆与赵清川两人与李文轩也是一般心思,谁都不说破,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便全当做司徒朗的一番“好意”,尽皆笑纳了,特别是田国慧,他食量本来就大,看着这饭菜不错,更是忍不住还夸了几句,大喊着要是再来一坛酒下饭就更是痛快了,笑的其余几人是连连摇头。
杨帆等人刚刚吃罢,李文轩突然向大队前方一指,悄声说道:“小心,咱们要等的人来了,叫大伙小心了!”
杨帆等人顺着李文轩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是一路坦荡,除了一些错落的山石,并无什么特别,更不要说人影了,田国慧见状抱怨道:“哪里有人,这明明是空荡荡的……”
田国慧话说道一半,就把自己舌头给打住了,只见远处隐约有几个黑点正快速向自己这边移动着,又稍微过了一会,才算是看清楚来人都是骑着马。
田国慧不由得向李文轩比了个大拇指,说道:“你这耳朵可不简单,听的这么远,比起我老田来,可是强多啦!”
李文轩则是笑着向田国慧拱了拱手,说道:“田帮主过奖啦!”不过李文轩脸上虽说笑着,看着十分轻松,但心里头却噗噗跳个不停,不晓得来的是什么人物,更不知道他们后面还有多少人马,万一人数太多,厮杀起来,怕是众豪杰也难免要折损不少性命。
远处一共来了六人六骑,人数不多,李文轩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义军中高手不少,只是不像李文轩可以打探着着四处的动静,就在李文轩发现那几人不一会,很快也有另外几人都注意到了来人,但大家心中也是纳闷,自己这一彪人马虽说不是恶人,但因为众豪杰不受管束,多数人又是生性豪迈,一路上舞刀弄剑,坦胸露肩者比比皆是,所以远处瞧着这对人马,气势是十分吓人的,几次险些被官府当做了强盗,寻常老百姓见到了,更是不用说,自然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哪还有主动往跟前凑的。倒是前方那六人六骑,看着倒是十分奇怪,直奔大队而来。如此一来,许多人暗中寻思,都在琢磨着这六个人是何门何派,是什么来路。
那一彪人马还没到近前,但面容已经依稀可见,李文轩瞧了一眼,倒也巧得很,这六人竟是全数认识的,六骑中居中的是追月,想必追月的资格深一些,众人听他号令行事。
在追月的两侧,分别是燕云十八骑中的追星、追风、飞城、追月以及那个唤作明珠的蒙面女子,其中过半数的人竟是都与李文轩交过手的,李文轩知道他们的本事都不弱。
李文轩正待将这六人的名号讲与杨帆等人,也算是叫他们知己知彼了,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文轩的肩头上却突然被人一手握住,回头只见那人竟是赵清川,他脸上又惊又怒,近乎扭曲,直直的瞪着李文轩说道:“有……有毒!”
李文轩正在诧异,很快就看到周遭许多人竟是纷纷往地上倒了过去,有人在骂,有人在呻吟,有人惊叫,一个个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居然是全是中毒之相,只有一些功力高的,像赵清川、杨帆这些人,一时还可以勉力站着,但看模样也是摇摇欲坠,要不了多大功夫也得倒在地上。
这一下实在是出乎意料,李文轩知道自己明明已经将药粉换过了,给司徒朗的是山药粉,但又怎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李文轩忙扶着赵清川,说道:“赵大哥,这……这不应该啊!”
不等李文轩说完,杨帆与田国慧就已经坚持不住,也倒在了地上,李文轩刚要弯身去扶,突然间自己头脑也是一阵昏沉,自己竟然也中了招,手脚酸软无力,竟然连站着的力气都不够,与赵清川一同向旁边倒了过去。
大惊之下,李文轩只好先松开了赵清川,连忙就地运功,想要凭着洗髓经的内力尽快将体内之毒化解。
田国慧忍不住叫道:“这……这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将东西掉包了吗?现在怎么还会这样啊!”
李文轩也不知道其中所以,但想到现在的情形,只怕是司徒朗认出了自己,但一时也不顾得细细思考那么多了,只能快些运功逼毒。
转眼之间,浩浩荡荡的三千人马,本来还都是海阔天空聊的正开心,不一会的功夫就在地上乌压压的倒了一大片,只剩下寥寥数人是安然无恙,而这些人又全数都是品剑山庄的人,司徒朗本人看着面前情状只是微微一笑,显然是早就知晓情况。
众豪杰都不傻,看了这情形当即就知道其中有鬼,且与司徒朗有干系,很快就有人喊道:“司徒庄主,你这是做什么!”“司徒庄主,你如实与什么人有过节,说来来就是,何必……何必如此呢?”
司徒朗此时正是春风得意,在众人之间十分悠闲的来回踱步,笑道:“大家莫要惊慌,暂且好升歇息着,我只是想要来引荐几位朋友与诸位相见罢了!”
说话间,追月一行人已经到了近前,司徒朗见了追月立即迎上前去,一一向其见礼,看样子是早就认识了,追月等六人一同翻身下马,除了明珠不冷不热的向司徒朗冷冷的瞪了一眼,其他人则都是分别还礼,对司徒朗也都是颇为客气。
追月等六人此来,都是穿的金人服饰,众豪杰此时虽说四肢无力,但嗓门却都是好的,见司徒朗捣鬼就罢了,居然还是与金人有一腿,无不大声叫骂,最靠前的一个中年汉子,也不晓得是那个门派的,看见司徒朗竟然是与金人走的这般亲密,怒道:“司徒朗,你这畜生!竟敢勾结金贼来害我们,枉你还是品剑山庄的庄主,当真丢尽我大宋男儿的颜面!”
追月听那人言语,脸色一沉,司徒朗当即会意,上前向那汉子笑道:“这位老兄,你的话可是说错了,我怎么会害大家呢,大家都是好兄弟吗,我这可是花费了老大功夫要请大家到大金国来享福啊,全都是一片好意,你要领情才是啊。”
那汉子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想司徒朗啐了一口唾沫,只是此时浑身力弱,竟是连唾沫都吐不远,不等到司徒朗的跟前,就早早落下了,那汉子随后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狗贼,老子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给你们这些金狗卖命!”
司徒朗本是一直面带微笑的,看这人说话口气强硬,瞬间脸上掠过一丝杀气,随后摇摇头,忽然,众人只见前面飘过一丝红光,方才咒骂司徒朗的那个汉子竟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司徒朗一剑将头颅斩下。
众人都没想到司徒朗说杀就杀,下手竟然这般很辣,偌大的山谷中一时间再无声息,忽然,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金贼!你要杀只管杀,你当咱们好汉是怕死的吗?你要杀尽管来好了,我只恨死前不能多杀几条金狗!”
这人话音一起,众豪杰都似被感染一般,群情激奋,在场骂司徒朗的,或者是骂金人的话音此起彼伏不见停歇。
看着人情涌动,司徒朗与追月等人都是大声喊了几句话,但声音都没怒骂之声给盖了下去,大概的意思想必也就是叫众豪杰安静之类的,可此时一个个都是怒气冲天,谁还管他们说话?
追月看场面乱糟糟的,便向旁边微微一点头,身旁的追星与追风当即忽的跃上前去,一个手持流星锤,一个使银刃长刀,竟是二话不说,对着队伍最前面的人,不管是谁,只管一通砍杀,众豪杰此时中了毒,浑身酸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眼睁睁的看着兵刃到了自己面前,却无法招架,竟是被追星与追风一下一个,转眼间前面就是血肉横飞,鲜血淌了一地,十多条好汉就这么窝窝囊囊的丢了性命!
这里的众豪杰,许多人的手下或多或少都有经过人命,平日瞧着杀一两个人那是眼都不眨一下,但像此时面前的这种血腥的屠杀,却是谁都不曾见过,无人不是心惊肉跳,一时间骂声稍歇。
追月看到场面安静了下来,便上前两步,冲追星与追风打了个手势,方才杀人的追星与追风便暂时助手,站到了他的身后,追月也不着急说话,只是先冷冷的扫向众人,就像是一名屠夫面对一群待宰羔羊,要看看先对谁下手一般。
众人都是浑身无力,但这时候李文轩身边一个洞庭水帮的汉子竟慢慢的用兵刃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这个人李文轩是认得的,知道他这两天来吃坏了肚子,方才开饭的时候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两口汤罢了,想来中毒不深,这才能勉强站了起来。
杨帆忍不住喊道:“你要做什么?”
那汉子怒道:“金人猖狂,我与他们拼了!”
这汉子功夫一般,毫不起眼,平日也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是此时看到这些金人太过残忍,一腔怒血涌在心头,竟是颤颤巍巍的要上前找金人拼命。
追月冷哼一声,只见手腕向前一抖,他的那柄金色弯刀便化作了一道金光向洞庭水帮的那个汉子飞来。众人见状都是一阵惊呼,喊那汉子快些躲开,但怎奈何他本来就是浑身乏力,站起来已经十分不易,又怎么能躲闪?并且追月的刀更是又快有准,功夫本来就远胜他许多,只见金色弯刀飞过,那汉子刚要提刀来挡,就见一缕鲜血从他脖颈喷射而出,脖子竟是被那弯刀切断了一半,眼看是不得活命了,那汉子倒在地上,鲜血将山石与泥土染成了红色,手中的钢刀却还仍是牢牢握在掌中,双目也是直直的瞪着前方。
这人就倒在李文轩面前,李文轩看这人死的惨烈,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伸手为他合上了眼,只恨自己没能早早这人结识,更恨自己不能出手相救,眦睚欲裂立时想要上前手刃这些金人,但体内余毒为净,若是贸然动手绝不是追月等人的对手,只能强忍着怒火,先行逼毒。
那柄弯刀在杀人之后,在人群中划了一个弧线,又飞回了追月手中,这弧线本身优美,只是此时的弧线,却是带着冷冷血光,让人见了只能平添恨意,也让人胆寒。
追月将弯刀上沾得血渍在鞋底蹭了蹭,提声说道:“我奉大金国金兀术元帅号令,诚邀各位豪杰到我大金国帐前效力,我元帅礼贤下士,若有应者,无不委以重用,诸位都是豪杰之士,还望大家可是审时度势,莫为你们那昏庸无道的赵氏小儿卖命,早日归顺我大金,元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追月说罢,前面就有人冷冷问道:“哈哈,礼贤下士?放屁,要是从了你们,不过就是去做你们的一条恶狗,我们要是不从,那就是要手起刀落是吗?来吧,我脑袋虽说只有一个,今天倒还想试试砍头的滋味,杀了我吧!宁可死为汉人,不愿生做金狗!”
手起刀落,一道血光,又是一条好汉丧了性命,众豪杰无不扼腕。
跟着又有数人随着方才就义的那汉子喊道:“宁可死为汉人,不愿生做金狗!”追星与追风是闻声杀人,不一会功夫,又都五六条好汉被杀。
追月沉着脸说道:“我没多少耐心在这里陪你们,只一炷香的功夫,愿意为我大金效力的,就爬到我面前来,剩下的人……杀无赦!”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耸动,有叫骂的,也哀叹,当然,也有人沉默不语。
“你小子干什么,给我滚回来!”
人群后方一声怒吼,众人随之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后生涨着一张比红布似的脸,哭哭啼啼的不敢抬头,竟是向追月所在的地方用力撑着爬了过去,他后面有一老者,看模样像是那人的尊长,看到这年轻汉子向金人屈服,是连连怒骂,却是喊不回来他,最后竟然是气的昏了过去。
起先众人看着那年轻后生也是纷纷致以鄙夷之色,怒斥他没骨气,骂他金人的狗奴才,可到了后来骂声渐渐的落了下去,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向追月那边爬了过去,一眼望去,竟有五六十人之多,众人的怒火,也渐渐转为了一声叹气。
追月见状,连连拍手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忽然人群中又起了一片嘘声,李文轩顺声音看过去,只见一银发白须的老者,手持一把乌黑铁剑,撑着身子慢慢的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向追月走了过去。
方才向追月投诚的人,几乎全都是江湖中的一些无名小卒,但凡是有些名号的人物,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武林中人争的就是那一口气,若是叫那些成名的人物向金人低头,实在是比要了他们性命更加难过万倍。
可这个老者一动,那却是非同小可,他驰骋江湖三十余载,一柄铁剑横扫武林,少有敌手,莫说是江湖中的晚生后辈,就算是一派宗主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此次闻听品剑山庄组建抗金义军,他更关了自家生意,尽起人力来参加这武林义举,一时间被众豪杰传为美谈,人人都将其作为楷模,无不敬仰。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福州镖局的总镖头云中行。
云中行身后的众镖师见自家的总镖头居然向追月走了过去,一个个都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威名赫赫的总镖头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其他武林中人见了,似乎都不大相信眼睛,也都是哑口无言,只有几个与云中行私交甚好的人喊了几句:“云老头,你疯了吗?快回来!”“云中行,你一世英名就打算这样子毁了吗!”“云中行,今天你若是跟了金人,咱们这多年的交情,从此一道两断!”
云中行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话语,只是强运着功力,压着药性,用铁剑拄地,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李文轩也没想到云中行竟会如此,李文轩之前虽被他所伤,更是看不惯他镖局下许多镖师的做派为人,但对云中行本人,李文轩还是佩服的,避开云中行的功夫不说,只是听到他关了镖局的生意,一心北上抗金这一件事情,李文轩就已经是打心里觉得这老先生是条好汉,旁人向追月屈服也就算了,可要是连云中行这样的武林名宿若是也贪生怕死,做了金人的奴才,那这便剩下的三千人中,怕是立刻就要有许多人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