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永平守将郭亮来报,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引辽东十万军马来围城。
不日,锦衣卫来报李景隆至德州,正在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道军马五十万扎营于河间。
十五日上午,得到消息的诸将来到燕王府大殿,他们谏言燕王暂时不可引兵去救永平,应一意对付李景隆的大军。
看到袍泽们若此,张辅知道燕王的名言即将出世,心中一种历史见证感驱使着他看向了燕王。
果然,燕王不屑地对诸将言道:“李九江娇生惯养之子而已,向来就不是那种善于策划的聪明之人”。
燕王见众将在认真聆听,他继续地评价道:“他外表看上去凶猛,其实没有什么勇气可言。且为人嫉妒刻薄,缺乏服众的本领。这种善嫉而欲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人,往往又是那种听不得他人的意见”。
燕王脸上浮现出蔑视的笑容,他断言地说:“李九江更从未经历过什么战事,更别说有过什么带兵经历。昏君今日将五十万大军交予九江,纯属给自己挖坑”。
见诸将面面相觑,燕王傲然地接着说:“昔日汉高祖宽宏大度,知人善用,如此人物还只能带十万之兵,唯大将韩信才能多多益善。九江这种银样蜡枪头居然让他带五十万兵,实乃天大的笑话”。
看到诸将脸上有了笑意,燕王又道:“昔日赵括能读懂兵书,却不懂如何应对实际上战场上的瞬息万变。赵王用他为将,去与善战者武安君对决,才有赵国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祸事。”
燕王大笑地道:“我看九江之能还不如赵括.如此下来,贼军焉能不败”?
朱能衷心地赞道:“而且大帅的用兵,也不在武安君之下”。
看到诸将纷纷附和,燕王面带得色地说:“孙子兵法有云,要判断战争的胜负,要从五个方面去看”。
燕王认真地说:“九江为将,因其政令不修,纪律不整,必然导致全军上下异心。此为第一败;今日北地寒冷,据锦衣卫来报贼军连冬衣都没有准备齐全,就仓促成军,且粮草也尚未准备齐全。此第二败也”。
停了会,燕王又道:“九江不知深浅,冒然深入至此,此为第三败;九江为人贪而不止,威信不足,又刚愎自用,此第四败也;九江非但不能做到赏罚分明,还任意部下喧哗,且整日跟着那些善于拍马奉承之人为伍,此为第五败”。
燕王断然地道:“九江有这五败,而无一胜之策,实为来送死。若是我在北平,他必不敢来;我去救永平,他若是探知我不在北平,必来攻城。我回师击之,他必然面对坚城在前,我大军在后,竖子必被我擒。”
虽然不少将领赞同,但还是有部分将领认为:“永平城池坚固且粮食充足,必然有惊无险。今日应该全力保守北平这根本。”
燕王不耐烦地道:“守城能自保没错,但从来就跟大胜扯不上关系,且还是示弱的体现。我引兵与外,也是为了让九江更快来到北平城下就擒。吴高素来惧我,得知我到永平,必然逃遁。出征一来可解永平之围,二来可以夹击贼军从而大破九江,如此又何乐而不为呢”?
下午,张辅回到家,就告诉妻子明天天亮之际自己将带千骑去出征。
馨儿不太高兴地问道:“父王让你当前锋去永平”?张辅淡淡地说:“你知道的,出征去何处是不能告诉父母妻子的”。
馨儿带着缅怀地说:“当初若能一直留在长沙府该多好”!
张辅回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有杀戮。在长沙你不是也经历过他人杀上门吗”?
将显得脆弱的妻子拥入怀里,张辅有些感慨地道:“不管杀戮的手法,是高明还是拙劣?杀戮都是刀刀致命。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我们就应该把生的希望抓在自己手中”。
翌日寅时初(早上三点),张辅并醒来。在脸上仍有泪痕的妻子额头轻轻一吻,他就悄然出门。
五百缇骑出城后,见镇抚大人是朝着松亭关的方向急行,缇骑这才猜到他们这次可能是去大宁。
下午时分,张辅并带领缇骑来到了松亭关。张辅在大堂见过陈亨后,就听到陈都督问道:“文弼,这次莫非是要去大宁”?
张辅恭敬地回道:“启禀都督,末将确实是要去大宁”。见都督点头,张辅并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接着说道:“这是燕王于都督的亲笔信”。
陈亨细细看过信后,微微颔首地张辅说:“你先下去用餐,我写好信再派人通知你”。
张辅吃完饭,并应陈享之子陈恭的邀请,带着缇骑们来看重骑兵的操练。张辅这人向来脸皮就厚,对重骑兵某些看不懂的地方都一一向陈恭请教。待重骑兵卸甲后,张辅并在校场冥思苦想起来。
刘荣见张辅如此,知道老大旧态复发地想通过思考来弄懂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陈恭道:“张镇抚就是这么一个人。”见陈恭释然,刘荣又道:“可否让我等穿上重骑兵的铠甲去试试”?
得到陈恭的同意,刘荣与缇骑们就脱去自己的衣裳。他们刚打着赤膊之时,就赢得了重骑兵们的尊重。因为这些缇骑浑身上下的满满伤口,无疑就是百战精兵的最好证明。
张辅从沉思中走出来,发现重骑兵又在操练。见其有些生疏,张辅并对陪着自己陈恭道:“应该是累了,之前没这么生疏”。陈恭嘿嘿一笑,道:“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张辅笑道:“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陈恭小声地说:“听说燕王殿下年底准备在北平行行都司进行改编,有这事吗”?
张辅不假思索地道:“有这事,北平行都司将改变成五军,伯父将担任五军都督同知”。陈恭之前没猜到张辅会一口道破他想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岔:“那是谁将是都督”?张辅笑道:“应该是大帅本人吧”?
就在陈恭认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有些尴尬之刻,他父亲来人让张辅过去了。
张辅再次回到校场时,见缇骑累得气喘吁吁,正欲开口问话时,刘荣连忙道:“此处到大宁不到四个时辰,要不我们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出发”?
张辅微微颔首,道:“也好”。
晚上,陈恭来到父亲陈亨屋内,将张辅确认北平行都司将会改制的消息告诉了父亲。见父亲又看着自己,陈恭并又道:“张镇抚还说父亲将成为五军的二把手”。陈亨微微一笑,道:“看来日后为父这公爵是板上钉钉了“。
陈恭有些不解地问:“父亲怎么如此看好燕王殿下,朝廷不是有五十万大军吗”?陈亨正色地说:“道理很简单,一头老虎带领的一群羊可以打败一只羊带领的一群老虎”。
陈恭悟通后,笑着说:“文弼这人有些其实有点装”。见父亲脸有怒色。陈恭连忙将张辅在场却对缇骑穿上重铠甲操练一事装作视而不见,对着正在穿着重铠甲在操练的缇骑说这是咱们重骑兵在操练。
说完,陈恭不以为然地道:“有这么对着我来夸他自己的部下的吗“?
陈亨冷哼了一声,转念一想,他又问道:“文弼当时在干什么”?陈恭回道:“他之前在向我讨教重骑兵的操练,缇骑换上重盔甲之时他正在思考什么”。
听到儿子这么说,陈亨想了半天,道:“文弼极有可能是想得入神了,以至于没有发现周遭的事情”。
陈恭哑然失笑地说:“如果真是如此,文弼这人就有点痴了”。
陈亨微微叹息,道:“中山王与燕王在思考的时候,也经常如此。只有天生吃着当兵这碗饭的,才会如此”。
见儿子哑然,陈亨又道:“锦衣卫北镇抚司那些兵,他们是什么兵种都能担任,本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能进去就是最好的兵,他们无需再证明什么了”。
陈亨又以教导的口吻对儿子道:“为将者定要学会在全盘中去思考,去定夺。那种听风就是雨之人只会在厮杀场中被无情淘汰”。
末了,陈亨淡淡地说:“虽然聪明人未必能留在战场从而笑到最后,但蠢货一定是战场上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