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萧萧落木，犹如雨水飘洒。
    就在血染落叶之中，妖兽相对，气氛古怪。
    棕熊向那千雪保证，如果千雪放弃王座之争，那么，就会放过雪狼一族。
    但是，如果这是从一开始最好的选择，那么，也就不会有这血雨腥风的场面。
    顾行眯起眼睛，感觉心脏有着一点不一样的跳动，似乎，他就站在了那雪狼的角度上，冷静观察着棕熊的一举一动。
    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是，现在千雪身受重伤，真的要与棕熊一战，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顾行手指敲打树干，似乎在思考着一种又一种的可能性，而那千雪，也眯起了眼睛，看着对面的棕熊。
    “你的话，我可以相信？”千雪的声音，非常的沙哑，就像是抽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任何的力量。
    他在等待一个回答，或者说，他在等待一个他想要的回答，这个棕熊，是否能够给他满意的回答，将是他判断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标志。
    如果是顾行，并不相信那个棕熊的回答，但是，千雪不是顾行，显然，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既然选择问那个棕熊的问题，那么，顾行就知道，千雪有着动摇的想法。
    只要有一个动摇的缺口，那么，接下来，就是看两人如何去做。
    “我已经答应了你，千雪，你身受重伤，选择我，起码还有一条退路，”棕熊满面春风，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成为王者的样子，颇为自负。
    雪狼没有说什么，但是一条笔直的脊背，已经绷得没有那么的直，就好像是，刚才那犹如满弦的弓，出现了一点疲惫。
    顾行半阖着双眼，他知道，千雪应该是要答应那只棕熊了。
    “如果是我，宁愿与他战斗到最后一刻……”顾行不知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地面上，千雪的耳朵忽而动了一动，似乎像是听明白了顾行的话。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对着棕熊点了点头：“辽澄，我就信你这次，但是，你要与我定下契约，保证不会伤害雪狼一族。”
    兽与兽之间，有着他们所固守的契约，只要签订契约，就算是王者，轻易背叛，也会遭到鄙夷和唾弃。
    千雪说他相信那只棕熊，但是这种情况下，显然，信任也需要一个筹码。
    棕熊很明白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向着千雪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之间，只有十数步之遥，顾行看着那段距离，却看到了一段刀光剑影。
    绿油油的眼睛中，冒出绝对凌冽的光芒，顾行知道，只要是千雪，看到那棕熊，在这一段路上有任何的不轨，都会立刻做出反应。
    其实，顾行倒是很希望，那只棕熊真的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如果那样，这一场战斗，就会有另外的结局。
    他始终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在胜券在握的时候，放弃眼下的绝对胜利，放过对手，那么善良的人，或者说，那么善良的兽，根本就不存在于这片丛林中。
    适者生存，丛林，有他自己的法则。
    只有按照这种法则，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他根本不相信，违背这种法则的任何人，或者说，任何兽，可以安稳的生存下去。
    千雪很幼稚，但是也很真诚。
    从感性上讲，顾行更希望它能活下去，但是从理性上说，那个棕熊，明显更加适合这个丛林。
    不过，如果不是千雪具有足够的威胁，顾行很清楚，那只棕熊，根本不会以怀柔的政策作出这样的行为。
    就像是一直在追杀自己的人，如果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强大到无法控制，那么，也就不会接连派出这样剪命的人马。
    想到自己，看到如今千雪，顾行忽然很想出手帮忙，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棕熊渐渐走进千雪，就像是走进了权利的巅峰，他的脸上，带着非常人性化的表情，化光一闪，居然真的变成的一个人的形态。
    妖兽具有变化神通，但是，这要在他们能够达到一定修为的程度，同时，也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地方，就是说，他们的本体，完全不是人类的形态，如果想要变成人类，就一定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所谓代价，就是以牺牲短暂的修为，来实现人类的形态。
    灰衣灰袍，大氅坠地，棕熊的形态，完全是一个绝对伟岸的男子形象，对方脸上，有着那种绝对的自傲，面对一个失败者，非常骄矜的表情。
    他一步一步走向千雪，就像是踏上了千雪的自尊与骄傲，面对一个要对他俯首称臣的妖兽，棕熊所化的男子脸上，居然好似也出现了一点类似怜悯的神色。
    这种怜悯的神色，落在顾行的眼中。
    顾行向下张望，看到那千雪的脊背，忽然犹如不稳一般抖动了一下，似乎，就在刚刚，他也没有错过那来自被救命恩人一瞬间的骄傲与自负。
    但是，千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仍旧看着向他走过来的昔日朋友，他的周身皮肤，由于浸染鲜血的缘故，已经变化为一片血红，完全看不出雪白的颜色。
    “那个千雪，支撑不了多久了，”繁倾颜感觉到，从那个千雪的身上，感觉到一种灭顶的绝望，既然没有了希望，那么，就没有了最后获胜的可能。
    此时此刻，十步之遥，就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最好诠释。
    十步之遥。
    千雪与那对他似乎怀有怜悯的棕熊之间，只有十步的距离。
    顾行眯起眼睛，脊背微微向前弓起。
    而地面上，那只雪狼，似乎感觉到棕熊就要走到他的面前，也是同一时间抬起了眼睛，看着对方的眸子深处。
    “千雪，我们定下契约，我保证，绝对不会与你族人为敌，”棕熊忽然伸出手，笑意盈盈，对着千雪伸出了手。
    千雪那绿如江海湖泊，长天日月的眸光闪闪烁烁，颜色不定，就在棕熊对着他伸出手的同时，也同一时间伸出了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个点上凝固，天上地下，飞禽走兽，同时见证这一时刻。
    一个复杂的印发，闪闪发光，在他们之间渐渐成形，属于熊族的印记，与属于狼族的印纹，在空中，交织出一片玄奥的道与法。
    两种印记交汇成形，眼看就要合二为一，只要印法相成，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印记。
    但，就在此时，棕熊袖如风卷，寒光翻转，一抹棕黑光刃，从他袖中卷出。
    那是他刚才拿在手中的熊爪，爪尖部位，光芒湛湛，喂有剧毒，非常恐怖。
    就是在这么一瞬间，棕熊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什么放过雪狼一族，什么放过千雪，什么感念救命之恩，刚才一瞬，已经说明，没有什么是这个棕熊能够放弃，除了，自己的良心。
    寒刃向前，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柄恐怖的镰刀，顷刻之间，便划到了千雪的面前。
    距离他那双绿色光芒绽放的双眼，也只不过，仅有三毫之差。
    三毫之差，相当微弱，只要棕熊向前一递，就能结束千雪的生命。
    “果然如此，”繁倾颜捏紧五指，嗓音中，带着一抹不甘。
    为千雪的不甘心。
    虽然，他们就连萍水相逢也不算是，虽然，自己与顾行，不过是观战的局外人。
    但是，这样的死亡，对于妖兽而言，肯定是非常锥心刺骨的痛苦。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点光芒，一点很复杂的光芒，从她的眼中闪烁而出。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点画面。
    画面中，不仅有一个她所熟悉的身影，还有，就是另外一组组令她锥心泣血的画面。
    不甘心。
    就是如此的不甘心。
    如果真是失败，那么就要失败得理所当然，可是，如果只是……
    如果只是……
    繁倾颜五指陷入手心当中，似乎感觉到了一抹真正的疼痛。
    那个千雪，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不会有任何生存的机会，其实，如果是将他撇在这种地方，荒郊野外，妖兽横行，肯定也要死翘翘了。
    但是，作为所谓的‘朋友’，就连这最后一点点的机会，也不肯给千雪。
    繁倾颜看着顾行，忽然感觉到心很痛。
    她想起了一些很模糊的事情，模糊到，已经没有力气想起。
    下方，棕熊那柄利刃，很快就要贯穿千雪的眼珠，然后，就像是势如破竹一般，穿透他的头骨，从头骨穿出去后，理所应当的，就会脑浆迸裂，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死亡，从来都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你出生，别人笑，你来哭，你死去，别人哭，你来笑。
    一世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为你哭的人，为你笑的人，又岂能知。
    繁倾颜感觉到身体中的力气，一点点从身体中抽离，这个地方，居然有一种魔力，能够让她看到很多不想再看到，却也心心念念难以忘记的事情。
    ‘唰。’
    就在此时，棕熊刀刃向前一递，很快送到了那千雪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