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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闹市逢浮羽 深宅斩狐妖 (一)
    鄂州,历朝历代古都名城,地理优越,农业发达,矿藏丰富,曾有“冶石为器,千炉齐设”的美誉。
    张入云自出了百花谷,直花费了一日夜的功夫,才从深山密林之中走出。因前方是绵延不绝的群山,他张入云轻功再高,脚力再长,也不能无休无止的攀越下去。是以到后来只得转了水路,自铜陵上了长江,乘水路一路向西,直走了千多里,也不曾有一日停歇。
    这一日路过鄂州时,因想到自己十余日来,都未曾稍做歇息,且此时他已将安徽境内的山区绕过,自鄂州起,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已可换走陆路,如此一来还可剩下不少路程,好早日到得峨眉境内。
    入得城中,这鄂州果然是有名的江南鱼米之乡,当地人富庶,和张入云日前所遇的城镇气象大不相同。那城中大道上来来往往的商贾自不必说,就连平民百姓也大都穿戴的整齐。那路两旁也都是店家云集,南来北往的客人更多,确是好一番热闹。
    只是张入云相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赶,对眼前的繁华倒是不放在心上。因心慕这鄂州有治铁重镇的美名,想着自己已有多时不曾用过趁手的暗器,有心在鄂州休息时,趁便打一套金燕镖。所以一路而来,张入云虽是无心观赏街景,却是那儿有打铁的声音,他却是往那里走。
    他近日来练功有成,耳目又比从前灵活好些,此刻走在人群里,却忽然闻得一道略嫌刺耳的噪声。且越往前走那声音越是清晰,起初还只略显刺耳,但走得近了却又炸耳的厉害。
    张入云一时皱了眉,便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测字算命的老先生正坐在当地,摆了张桌子招牌上无非写了些半仙,再世之类的招牌话,只是他里却拿了个精致的钟铃正在那里时不时的摇一摇。可恨周围的商铺店家闻了这铃铛的噪声却也不来和这位老先生计较,一任他在那儿摇了铃铛,恍若未闻一般。
    张入云身是外乡客,自不会与那老先生纠缠,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而那先生却是仿佛留意到了张入云,一时见了他,竟连眼珠子都瞪大了好些。虽是样子有些滑稽,但那老人却实是长相不恶,五绺长须飘然于胸,两手的长长指甲也是修整的极是干净整齐,身上穿了一袭深色直裰,初看之下却也隐隐然有些道气。
    张入云只一时好奇,见对方只是个寻常老人,自是迈步就走。哪知那老先生,见张入云走了,却是将手里铃铛摇了个山响,当下张入云听了又是一阵摇头,只略顿了一顿,便又重新上路。
    说来也怪,那钟铃不大,传声却远,张入云直走了有两百来步,那炸耳的声音方才渐渐落了下去。
    一时张入云走入了一条小巷内,两旁俱是不住传来金属敲击声的铁匠铺。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张入云又是错过了午饭,又想早些找店家投宿休息,又想在此之前找个好手艺的匠人。一时心急却不再一家家店铺的乱逛,而是屏气凝神,只用耳仔细聆听,一时辨别出远处巷尾,一家小店铺传来的打铁声最是特别,便跨步走了进去。
    待进了店铺内,却只见一个小徒弟在店里铸打一柄长剑,虽还仍未成形,但以张入云一点浅薄的眼力,却也能辨出不是一俗物。
    张入云见店里没有师傅,便问那徒弟老板在哪儿?那小徒弟,先并不曾答理张入云,只一味铸打自己手中兵刃,却没想到张入云脾气甚好,见他正忙,也不拦他强问,只在一旁等候。
    一时待那小徒弟歇了手,方才将张入云打量了一番,张入云这时也趁便将那孩子看了个清楚。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炭脸生的又粗又大,脸上虽有些稚气,但双眼有神极是灵动,一双大手,竟比成年人还要大上许多,尤其两条臂膀,虽是细得如竹竿一般,但挥起那十多斤的大锤,却如摇一柄蒲扇一般,丝毫不费力气。
    张入云是外功苦手,知道这孩子臂上肌肉已是胶接在一起,看着虽细,却是双臂这下用过苦功的。自己当年也曾和他一样,在臂上下过这般功夫,心里最是清楚。只是这孩子比竟他当日还要用功,若论自己十五六岁时,却绝无他这般力气。一时想到对方如自己一般刻苦,便没有拿对方当小孩子看待,言语中还都带了客气。
    那黑脸小子初时也是神情倨傲,但只一遇张入云双目相对,不由打了个冷战,也已看出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当下也改了脸色,开口道:“不瞒这位相公,我师傅他今日不在店里,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回不来,相公要是有什么兵器要打造,只管对我说,只要不是什么太难办的活,俺这做徒弟的也能接得下来。”
    若是换了旁人,定会因那孩子年纪小,不将这话当真,可张入云却是看出对方不是平常人物,一时闻言却只一笑,当下便说出了金燕镖的式样和大小轻重。
    哪知那孩子竟听张入云说的一两句,便已开口道:“原来相公要打造的是杜王镇金燕门的金燕镖啊!这暗器虽略微难些,但我家师父自我小的时候就已教过我,倒也难不住俺。就不知相公你要用什么样的材料打造?”
    张入云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怀疑,只惊异他竟是自幼就会,想来其师傅也当是位高人,可异自己今日无缘,却不得相见。
    那孩子见张入云在哪里发呆,只以为他在哪里怀疑自己与金燕门有什么机密,这是他往日和江湖客打交道时遇惯了的。当下忙摆手说道:“相公别见疑,我虽然会打这金燕镖,却和他金燕门一点干系也没有,只是家师自小就拿了这些难造的暗器当功课一般,教俺时常练习,所以相公您一出口,俺就报出名来了!”
    张入云见他误会了自己,也只笑笑,心里想着当日自己的金燕镖在与东方文宇相斗时,只一照面便被对方打成稀泥。而自己今后所遇强敌只怕比东方文宇功力还要高上许多,有心想用好材质打造,便开口道:“不知在贵店用最好的钢材打造这镖,却是要花少多少银子?”
    那孩子闻言裂开大嘴一笑道:“相公来的甚巧。”说着弩了弩嘴对一旁他才歇下手的那柄长剑,又开口道:“数月前我师傅才接了一单好买卖,得了极品的好铁,已打造了两柄上好的宝剑与人送去,剩下的铁渣也被那客人要求,合了上好的镔铁用来打一柄长剑给其下人使用。现还剩有一些,我本想打一把匕首自己玩。今日见了相公您来的巧,还是俺今日第一桩买卖,便让给您了,估摸着刚好够相公说的十二枚金燕镖用的。”
    他话说的其实含糊,虽真的是他今日第一桩买卖,但这今日第一桩买卖,也正是他平生第一次自己接得生意,一时得意加卖弄,却私相将好铁拿出炫耀。
    张入云见了那剑,已知其质非凡,听了也自欢喜,一时问那孩子工钱。就见对方伸了两个指头,张口就道:“我看相公你仪表不凡,又是我今日第一桩生意,工钱我也不要了,就要您个卖铁钱,二百两,您看如何?”
    张入云听了二百两,却是眉头一皱,他此次出行,身上只带了五六十两银子,此时因坐船吃用等花费已是去了十五六年,若照以后的路程,莫说是二百两银子没处变去,就是二十两银子,他也得要好好斟酌斟酌
    那孩子虽小,但也是见识惯了的,一看即知张入云是个没钱的,当下解围道:“若是相公一时不方便,俺先把镖打好了,等相公手上宽了再来取也一样。要是相公您只是打了玩,那俺就另用好铁给您打一副也是一样。”
    张入云未想到这孩子口齿倒伶俐,他是自来不以贫为卑的,当下直言道:“小兄弟你说话倒是体贴,实不相瞒,我身上带的钱不多,虽是有心,却又无力。这样吧,我这里只有二十两银子,麻烦你且就这个价,能打出什么样来,就打出什么样来,如何?”
    那孩子见张入云说话实在,有不将他当小孩子还,却也欢喜。二十两银子虽不多,但也合着一两七钱银子一个镖儿,若是寻常人家,几可用此将就过上一个月。他有心帮张入云,心里暗想用上好的镔铁帮他打一副金燕镖。
    正在他思忖的时候,却见张入云已自怀里取出两锭十两重的元宝,一时见了,只笑道:“相公不必如此,哪有货还没到手,就先付钱的道理,您只留下五两银子做个定钱就得了。”说完就把银子往张入云怀里送。
    张入云笑道:“即已取出来,哪好意思再收回来。”不想那少年倒是任性,听了这话却只道不合规距,二人略一往还,却是脸上有些作色。张入云见了,知这孩子生性如此,便也不违他,只得从怀里取了五两碎银与他,因是在怀里一番翻拣,少不得略有些声响。
    哪知那孩子耳朵却尖,一时听了张入云怀里的声响,却是面上即时露出羡艳的神色,口角略张,几乎是口涎都流了出来。
    张入云未想这孩子脸上变化却快,一时不明所以,看着虽奇怪,但他此时腹内肌饿,事情已然办妥,便想早些寻店吃饭歇息,他这几日来常在人多地方行走,未有一日得了空闲,有心想早点找处静室将自己真气略作调理,莫将素日的功课荒废了。
    当下就见那少年却是红着一张脸看着自己,当真是不知所谓,略一施礼,便是起身告辞。
    哪知自己才刚走到店门口,却被那身后少年高声叫道:“相公慢走!”少不得张入云又回过头来,问他还有何事?
    那少年竟略一扭捏方才是理直了口气,打了个揖,恭声道:“刚才小子无礼,多有冒犯相公的地方,还望相公无怪。”说完又施了一礼,态度之谦和竟与先前两样。
    张入云正觉奇怪之际,又见那少年道:“实不瞒您,相公您一进这小店,小子就知道您一定是当世侠客一流的奇人,只是小子生性无礼,见此却也没怎放在心上,方才您要打金燕镖时,俺也是一番口没遮挡,胡说一气,有不是之处,也望您见谅。”
    张入云此时见他口里虽谦逊,但眼珠子却在一阵乱转,知道他前倨后恭,当是有求于已,虽然他素不喜事,但到底此时年岁未长,还是一副少年心性,见对方客气,自己则是更加客气道:“这位小兄弟,你别老是您啊您的,我也不过比你大上几岁而已。我姓张,你如愿意就叫我张兄,张大哥都可以,至于名字,却是不便相告,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我身上官司太多,让人知晓你识的我,却是于你不利。我看你吞吐半日,当有什么疑问,若是不见外,只管问好了,但凡我有知道的,无不相告。”
    那少年闻言,知对方果如自己所想,是个不拘一格的侠士,大喜道:“张大哥说话实是爽快,小弟姓夏,家师给我取名叫超光,张大哥不嫌弃只管叫我做超光好了。”
    张入云闻了当然是连连摆手,二人一时也自熟稔了很多。
    又听夏超光道:“张大哥,不是俺夸口,这一条长街一十六家铁匠铺,但若说到真本事,却只有咱这一家,刚才见大哥进了咱这家小店,就已知道你不是等闲人物,只是师傅临走时一再交待要把这柄赤鳞剑打好,方才又在紧要关头,所以没来得及理会大哥。”
    说完眼睛一转,却是话说正题,当下说道:“不瞒大哥说,我是天生的喜欢打铁造兵器,家师又是行中能手,虽然我现在还未满师,但已练就一副好耳朵,惯听金属声。刚才大哥您摸怀里钱包时,小弟已经听出大哥怀里一定有甚稀奇的好铁造就的奇门兵刃,一时技痒,很想看一看是这么样子。俺知道这是大犯江湖规距的事,无奈实是爱铁成痴,因看大哥人极谦和,才敢大胆相请,若有过于冒失的地方,也请大哥别见怪。”
    张入云闻言先是一惊,后略一思忖,才知对方指的是怀里那对,隐娘给他的钢指套。因此物到底是件兵器,虽是日常戴在手上平民百姓也看不出什么,但到了见识高明的江湖人士眼里,却还是能看出个根底来,一路行来,他也只收在腰间,未想那夏超光,竟有这样的耳力,只在自己方才翻拣钱包时,竟已能听出此物不凡来。
    张入云虽是略有踌躇,但想到隐娘说过可以放心在江湖上使用,便也不再犹豫,随即从腰间将那两枚钢指套取出,递在了超光的手中。
    那叫夏超光的少年,只张入云的钢指套一入他手,顿时两个眼睛竟如明灯一般的亮了起来,只放在炉火下看了又看,仔细在手中把玩,一副全然不顾有人再一旁的样子。当下足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方才过足了眼瘾,恭恭敬敬的将其递回张入云的手里。
    张入云本不知这钢指套的来历,见眼前的少年,好似是个有见识的,不由问他道:“怎么样,夏兄弟可看出来什么?”
    夏超光却以为张入云成心考教他,一时凝眉正色道:“我看大哥这钢指套,却是灵异,几比着赤鳞剑的原质还要胜了一筹。就我所见过的三千七百多种金属里,竟无一样相同,只听家师说过,有些天外流星化做的金质要比当世奇铁还要好上很多。想来大哥这钢指套的出处应该就在这里吧。”
    张入云不想他竟是一说即中,当下佩服道:“夏兄弟果然见识不凡,这指套实是流星所化的铁打就的。”
    夏超光听了,也是一喜,但随即却又皱了眉头。张入云见此不解,便又问他是何事烦恼。未想他想了半天才道:“不瞒大哥说,这流星铁不但难得,且十中有九都是不能打造兵刃的,大哥能将这钢指套得到手,确是莫大的福缘。只是小弟更觉奇怪的是,这指套的作工,也是鬼斧神工。大哥也许看不出,但放在我眼里却实是震惊,想来就是我师父也不一定能打造的出来。这样的事,实在是奇怪啊!当世能比我师父功艺还要还高的人,只怕是再没有了。除非是师公”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自己都觉道理不通。其后竟如遇疯魔一般,只在一旁自言自语。
    张入云实是饿的狠了,见他在那里空自乱想,也不是事儿,自己只得开口,先行离去,待改日再来。
    那夏超光,虽是少年样子,此刻却又背负着手做一小老头状,只在那里冥想,见张入云告辞,竟也没怎放在心上,只略一挥手,告张入云道,两日后即可来取金燕镖。
    张入云得了这话,略一施礼,忙转身走了。
    夏超光寻思了半晌,才自清醒过来,见张入云已然不再,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骂自己刻死,平日想都想不到的好相识,竟被自己错过,忘了请对方留宿吃饭,实是该打,可抬头一看,天色已然昏暗,若想外出找寻已不方便,一时只得作罢,只得又狠狠敲了几记自己的脑袋,想着自己如何才能聊表心意,当下想了又想,只好将满腹心思俱用在给张入云打造的金燕镖上了。
    再说张入云,出了店后,腹下饥饿,又想尽速找地方歇息,所以只大步而行。未想到这鄂州竟是往来商贾太多,现再又是秋季忙市,竟找不到店家歇脚。一时暗骂自己该死,他一路上因赶路和爱洁,已错过好几日的饭食和宿头,虽是内功深堪,但到了这鄂州城里时,也很有些疲倦了,今时想要找处店家,却又往寻不到,不由一阵苦笑。
    好容易在一处极偏僻的民宿找到了空房间,虽是极小,但却也干净,老翁店里不卖饭菜,只有大米白饭,咸菜豆腐等家常饭食,张入云此时饿了,倒也吃的极香甜,一时他才刚坐定,饭还没吃到半碗,却见门外一阵吵动,竟进来三四个锦衣华服做下人打扮的男子来。
    如此简陋的小店,却一下闯进三四位豪奴,把个小店里的老头惊得不轻,错以为是上门来寻衅闹事的,忙上前两步打了个恭,欲说些好话。
    哪知那些豪奴,却是理都不理那老人,只把一双眼往张入云身上落来。
    张入云见眼前这一帮下人竟也如此倨傲,心里便有些不得意思。又见对方几人正望着自己,自己却只作不见,依旧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饭食。
    那几个下人,已寻了一夜,临出门时主人交待再三,务必要寻着张入云。他主人家大业大,当天已派出数十人外出寻找,若是到夜里还寻不到,回去是要打板子的,此时天已黑了,他这一伙人已是越找越远,心里早已是焦燥不安,早把先时主人的交待的小心恭敬给忘了,只一任的见店就闯,而方才店里老人家与自己做躬,也一时急得未有回声。
    一伙人好不容易见了一个和主人交待的人物相似的,却又拿不定个主意了。说来也好笑,只为众人都以为张入云是个有本事的,虽先前出门时,已被交待过其人的相貌。但到底见了张入云后,只觉得对方相貌虽还过得去,但却太显年轻,唇上无须只怕是办事不牢,实不像是个有本领的,心下虽有七八分准主意,但到了人跟前,还是有些断不真。
    当下众奴思量再三,到底有个口快的,上前打了个问讯道:“小人无状,公子毋罪,敢问您老可是姓张?”
    张入云闻言却是一惊,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从未踏足过的鄂州,竟也有人识得自己,一时吉凶不知,倒是让他有些踌躇。只是他此时已不同往日,江湖中走的多了,脸上神色却是一丝也未露出,只作不见,仍是两手划饭,只作不理。
    那下人却以为张入云未听真,就又再说了一遍,未想张入云还是故作不知。一时猛然惊醒有道长交待,对方侠客一流,只为济世,性情多半古怪,只当以诚动人,不可放肆,也不需谦恭。
    那仆人见张入云这般样子,已有八九分主意,料自己诸人多半是找对人了。当下又抱拳道:“实不瞒这位公子,家主人有一事相求,曾道公子乃是侠客一流的人物,不会是临危不救之人,小人等方才为主情急,略有冒犯公子和主人家的地方,还望公子和老丈见谅。”说完以抱拳和张入云赔礼,后又向老丈打躬。
    众仆人见他如此,也忙地跟着作揖赔礼,那老丈见此阵仗,瓜倒不知所措,他此时看见众奴的服色,已知都是鄂州巨富祝家的奴仆,想着他家势大,自己却是连仆人也不敢得罪,一时忙慌慌的摆手。
    张入云这时身上倦怠,又见众人虽是仆人,但也是华丽的装扮,出口虽然客气但骨子里还是一副以大户人家自居的神态,已是有些不喜,又因耽搁自己吃饭,当下略顿了顿,方开口道:“观你等服色,你家主人必是家财万贯,哪还能有许多烦恼,我只是个过路人,怎合得上你家主人来寻我?必是你们找错人了,这鄂州城地方又大又多繁华,我劝你等还是趁着夜色未深,赶紧去寻正主吧。”
    众仆等了半日方等来这句话,不由有些心凉,只是这帮人等,身处富贵之家,个个都擅察言观色,见对方虽然言语中却要自己走人,但却未说自己不姓张,当下已知是找对了人。想着正主终于找到,不由心气一松,又想着主人责罚严厉,若是知道遇上正主却又请不动,到时打起板子来,只怕更狠,心里不由又是一紧。
    想到厉害处,先前发话那人,又已是一脸悲容道:“听公子说话,一定是家主人要寻的高人无异了,小的主人家实是有事相求,不敢隐瞒公子。不瞒公子说,我等众人已是找寻公子多时,若是被主人知道,明明遇上了却又错过,只怕回去我等的可要被打得稀烂,还请公子能可怜可怜小的们。”此等人,本就骨头软,说到急处,却是一时跪在当场。
    那后几个见他跪了,自也忙跟着跪了下去。哪知这却惹恼了张入云。他平素就看不惯这膝盖头软的家伙,又听众奴说怕主人责罚,只道他家主人也是个酷劣之辈,却连主人家也厌上了。再加上他此时又在用饭,身上也觉疲倦,一时见这一地的磕头虫,染了他的清静,当下忽觉不耐,竟振臂一挥,陡然间便是一袭劲风生出,却是将跪在地上的众人刮地连连后退,直退出了小店才止住。
    又听他喝道:“哪里来的这么骨头轻的家伙,没得惹了我的清静,你们赶紧给我走人,免得我看了碍眼!”
    众人不想他只振臂之间,竟有这等本事,一时只把主人的话信了个十足十,当下见张入云严厉,却又害怕,一时只在门外犹豫,去或留,都在低语争执不休。
    四人中有一个年老知事的,生得年长又经历的多,又与另三人有些不同,想着先时有那道人交待,却在门外朗声说道:“公子想是因为我家主人是富贵之家,所以有些不待见。只是需知人虽有贫富之分,但性命却都是一样的珍贵,您不该以咱是富贵之家,却见危不救,这却不是真侠士的行径。”
    他这话一说出口,却是惹得张入云笑了出来。一时仔细想想,自己却有些先入为主,又是疲惫饥饿当口,见了这班豪奴,上来就心生厌恶,算来是有些计较不当的地方。想到这里,一时只得开口笑道:“这话断不是出自你的口,想来必是有什么人教你的。也罢,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即如此,我就随你走一遭,先说好了,我可不是什么侠客,你等可再毋将这样的言语说出口!”那一众下人听了张入云愿随了自己去,当下心花怒放,自是满口答应。
    正在这时,却又听张入云道:“不过,可先得说好了,你们这几人前来,却是扰了我这顿晚饭,先下我还没吃饱,到了你主人家,却需管饭。呵呵,你主人即富贵,我吃他的倒也趁口。”
    旁边有个嘴快的忙道:“行!行!您老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这就给你先回去禀报主人,咱府里虽找不到龙肝凤胆,但是那山珍海味,玉露美酒,却也能为您老立时办来。”说着话时,忽然想着道长不需众人在人前露富,却是怕张入云生气,忙堵了自己的口。
    张入云听了,却只笑一笑,一时取了铜钱与老丈算了饭钱,便行到了外间,却见门外竟已有人备了轿,当下众奴不由分说,却是请其入得轿内。
    张入云还是平生第一次坐轿子,也觉甚是有趣,只是行到路上,却又觉得自己决断地略有些不妥之处。但他此时自负武艺,即已上了轿,便不再犹豫,到时若有危险,只当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