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走到比墙头高出差不多半米的位置时,良好的视野让他刹那间看到墙后的那栋房子里究竟是个什么画面——
被木板交叉钉死的满是落灰的窗户里,好几个小孩儿靠着墙坐,彼此依偎在一起。
多的他却看不清楚,那窗户模糊到让伊凡相信,哪怕大白天有人趴在这高墙上往里看,多半也看不见房子里到底有什么。
当然,普通人也基本不会做出爬高墙偷窥人家的行为。
在脚下的那股托着他的力道即将消失的时候,伊凡地看到院内下方空气里的几个新成结的地方,往前方跳了一下,身影瞬间消失在高墙后。
留在原地的爱德华:“……”他这是见证了一个小孩儿私闯民宅的全过程?
几秒钟之后,伊凡懵逼地看着从墙头悄无声息落到自己身旁的青年,用淡蓝色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是再明显不过的疑问:你跟来干嘛?
爱德华扯了下嘴角,帅气的脸上出现个稍显温和的笑容。
他心想,你之前的举动明显是遇到事情了,他一个成年人怎么也不能看着个未成年冒险吧?
虽然就这个未成年目前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他面对的事情究竟算不算得上是险还另说。
伊凡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好一会儿之后淡淡地移开目光,走到之前看到的窗户边。
*
“笃、笃”两声在窗户上的轻响惊醒了屋子里的孩子,他们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戒备地第一反应去看门的方向,只有少数几个距离声音近的,才茫然地看向窗户。
待在这里太久了,久到求生的意志都被摧毁到所剩无几,如同在空中挣扎着摇摇欲坠的被撕碎了翅膀的蝴蝶,在临近深渊的时候看着那近乎吞没自己的黑暗,终于放弃了挣扎。
有几个孩子被同伴推醒,懵懂地睁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窗户上的响声又很快地响了两下,声音很小,却足够让他们听清。
终究还没被黑暗全然吞噬,这如同在坠入深渊前刮来的最后一阵风,像燎原的火一样瞬间点燃了他们所有的意志。
一个年长的孩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黑暗中慢慢地摸索到窗户边,哪怕不小心在这个过程里碰到了其他的孩子,那些小孩儿也是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小,一声不吭,就怕错过这个机会。
外面有人!
说不定是来救他们的!
尽管还不确定情况,却有人被自己联想到的这巨大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泪腺瞬间崩溃,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和绝望一并爆发出来,但是又被他们努力地压下去。
不敢发出声音,不敢哭泣,要是哭了就会被拖出去打一顿……
爱德华在听到他敲第二次的时候就想要阻止他,但是判断了一下屋里人的气息,他刚伸出的手就放下了,反而抬头去看楼上同样紧闭的窗户。
室内的那个年长孩子终于摸索到了窗户边,伸手碰到那被木头钉住的窗棂,小小声地说了一个词:“救命……”
他不敢大声,怕惊醒门外守门的人,但是这微弱的声音低到让他自己都感到绝望的地步,于是他用指间在那还没磨平的生着倒刺的木头上划过,在落灰的窗户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最简单的求救信号。
就这样在落灰的窗户上写了五六遍之后,他呆呆地放下手,忽然意识到,外面是一片黑暗,外面的人看不到。
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的求救。
心底陡然而生一股巨大的绝望,那一刹那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喊叫出声,希望迅速灰败下来,让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底落下。
求求你……听到我的声音……救救我们……求求你……
伊凡听到了那微弱的声音,转头看着爱德华,用气音说道:“家庭暴力、儿童拐卖、或者绑架。”
爱德华也听到了那声呼救。
按理说,吸血鬼的骨子里可没有什么未成年的概念,他们最常见的后裔是他们初拥制造的,所以这件事本该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曾经身而为人的教条早已随着他身份的转变一并刻在了骨血里,哪怕他身躯已经变得冰冷,那些是非的判断也从未从他脑海里消失过。
他看了看二楼亮着灯光的窗户,想了想,退后了几步。紧接着从远处墙角边助跑两步,忽然发挥他极快的奔跑速度,刹那间到了伊凡的旁边,下一刻又在墙上轻蹬了一下,之后灵敏地一翻身,进了二楼不见了。
伊凡:……大哥,你这翻墙熟练度完全不逊于我啊。
差不多一分钟之后,伊凡就见识到了他与下午在冷饮店看书的文静模样截然相反的战斗力——
爱德华走到窗户边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伊凡上楼之后,在整栋楼里只能看到那些被打晕了的歪在各个角落里的大汉,甚至有的手里还拿着木棍。
“等等,你要干什么?”看到爱德华走向座机的方向,伊凡下意识地出口问了一句。
金褐色短发的青年淡定地说出一个词:报警。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光凭我们俩,没法联系他们的家长。”
讲的是很有道理,不过,你难道打算跟警察说是我们俩……空手打败了一堆彪形大汉拯救了儿童???
伊凡走到长相最凶恶的肌肉男旁边,打量着他手里握着木棍的姿势,这人倒地的姿势不错。
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掀了掀眼皮对爱德华说道:“叫警察很麻烦,我有个别的办法——但是可能得先请你离开这里。”
爱德华那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利用完了就丢掉’。
“如果你不想丢掉今晚的记忆……”伊凡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和缓,但是表情却有些复杂,仿佛觉得接下来的事情特别麻烦。
爱德华从来还只让别人失忆过,还真没体会过自己失忆的感觉,听到少年的话有些稀奇地挑了挑眉。
但是看出了他神情里的那种郁闷,本性温柔的男人还是选择转身暂时离开这栋房子。
几乎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伊凡冷下脸,半蹲着身子,拍了拍眼前的那个被打晕过去的男人的脸,力道不轻。
男人从昏迷里醒来,对上一张格外好看的男孩的脸,还没想通眼前的事情,下一秒钟就看到一根木棍戳到了自己跟前——
黑发男孩儿低垂着眼眸,忽而勾了勾唇,露出个极好看的笑容,淡蓝色的眼睛里难得有了温度,仿佛春日里寒冰消融,万物恢复生机的画面。
任何看到他微笑的人都会觉得头皮仿佛被什么电光炸开,愣神好长时间。
伊凡微笑地握着魔杖看着他,明明是在笑,那目光却是像看着蝼蚁般,让男人背后窜上一道寒意,他看着这男孩儿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咒语:“stupefy(昏昏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