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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曲GL_49
    她到时, 太医拔完了箭,皇夫已只剩一口气, 勉力吊着, 若只这般下去, 必是凶多吉少。她以灵气,替皇夫续了气, 又设法护住她的心肺, 驱使药效散发出来,施法使伤口愈合。也是皇夫命不该绝,如此下来, 竟也叫她挺过来了。
    也是那回,无意中让她发现, 皇夫殿下也是一名乔装成男儿的女子。
    既是女子, 自是不能与皇帝有子的。大臣们日日盯着天子内闱, 纵是再好的性子,也禁不住这般左劝右谏,何况那皇帝一向很有主见,哪里忍得。
    倒叫殿下,无故受惊。
    “此事, 倒不难解。”王妃缓声道。
    汉王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喜色还未在她脸上漾开,便又全数散去,化作忧色与了然。王妃很厉害,汉王一向知道的,但若要说朝廷大事,王妃势必不懂的。又想到阿瑶自小在京外,京中那些风波与她而言必是陌生得很。
    汉王便弯了弯唇,又显出信任的模样来,点点头,认真道:“自是不难,我已想到法子啦。”
    王妃不语,只脉脉地望着她。
    汉王略感心虚,她努力撑住了面容上那份轻松自若:“你且避一避,事一了,我就接你回来。”
    “不必如此。”王妃温声道,“殿下好生入京,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只待陛下召见,若一月之内,宫中无声响,便是陛下欲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她想得明白,将心比心,皇夫余生还有数十年,谁能保证数十年中,她那身份必不会揭破?倘若今番皇帝严厉惩治陛下,来日皇夫身份揭破,她又该如何处置?便是为来日计,皇帝也不至于因此事冲殿下下手。
    只虽如此推断,倒也不敢将希望全寄在皇帝心意上。
    她已想好了,倘若不能善了,她便带着殿下远离京师。殿下性情恬淡,虽生于宫廷,对名利权势,却是不大讲究的,纵然往后垂钓江渚,闲云野鹤,想来也能自得其乐。
    汉王不知瞬息之间,王妃已将进退都想好了,只以为王妃又在安慰她,仍是不肯答应。
    殿下心思简单,王妃恐她知晓皇夫身份,往后奏对时,克制不住带出来了,反倒不好,便也未将此中情由告知她,只与她徐徐分析,陛下是要做明君的,从前诸王入罪,是因不得不除,而非她嗜杀成性,何况诸王之中,真正录了死罪的,也唯止弑君的晋王一人,其余几王都还好端端的活着。
    而殿下不然,每日都很本分,朝中大臣,连名字都认不全,陛下又何必来与你为难。如今多了殿下一个把柄,倒更踏实了。
    汉王慢腾腾地眨了下眼,呆呆地问:“果真如此?”
    王妃笑道:“是啊,陛下也担心天下人说她不恤手足,且我看齐宋两国,似有动荡,陛下有南下之志,此时国中自是愈稳愈好的。”两相计较,竟是不追究的好。
    汉王很讲道理,她见王妃说得有理,眉宇稍稍舒展,抬手抓了抓腮,道:“陛下,也很不容易的。”皇帝不易做,女帝更是难上加难,许多事上,她也很身不由己。汉王不在朝中,连上朝都是常年请了假的,却很体谅皇帝的难处。
    王妃不禁轻笑,说来也是奇怪,殿下对皇帝,既畏惧,却又带点敬爱,矛盾得很。
    汉王沉思了一会儿,依旧不大安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妃还是走了的好。
    王妃见她仍旧迟疑,便又晓之以情:“如此关头,汉王妃离京,殿下再小心,也瞒不过三日……”
    “三日足够了。”汉王连忙道,她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划出几条路线,一边比划,一边道:“三日足以销声匿迹。”
    王妃看了眼几上水渍,自洛阳往临淄,道途众多,殿下选的不是最隐蔽的一条,也非最通坦的那处,却是极为巧妙,这条道儿上人来人往,多是些走货商贾,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人混入其中,便如水入了江河,无处寻起。
    她当真是再三斟酌考量过的。
    王妃摇了摇头:“三日自是足以销声匿迹了,然殿下可想过,陛下得知此事,当有多心寒?”
    汉王瞬间就呆住了。
    “倘如方才所言,陛下不欲追究,殿下却先将王妃送走,岂不是显得殿下信不过陛下。”王妃徐徐道。
    汉王立即便纠结起来,眉宇深深地拧到了一处。
    殿下与王妃议事,室中自是无人的,几名贴身侍奉的婢女远远遣出了门外。王妃走到门前,有婢子察觉,忙趋步上前,听候吩咐。
    王妃与她低声两句,那婢子微微一笑,望了眼窗下犹自沉思的汉王,低低施了一礼,恭敬退下了。
    不多时,那婢子便端了一檀木小茶盘回来了,小茶盘上托着一盏牛乳茶,散着甜甜的奶香,闻上去格外诱人。
    满府上下皆知,殿下喜食甜的,幼时便是如此,而今长大了些,也未改变。
    王妃接过小茶盘,转到汉王身旁。汉王犹自苦苦思索。她是断不肯先对不住旁人的,然她又着实不愿将王妃置于险境。如此一来,竟是进退两难的境地。
    王妃将牛乳茶端到她身前,汉王目光不由自主地便飘入茶盏中,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上留了一圈白白的奶渍。
    好喝。汉王高兴地捧了茶盏到王妃嘴边,王妃看了看她,目含笑意,就着杯沿小小饮了一口。
    汉王便笑得十分幸福,低了头,将盏中余下的都喝完了。
    吃了甜的,心情仿佛也随之松快许多。王妃再与她保证了必是有惊无险,汉王终是纠结着答应了。
    其实,王妃倒不大在意皇帝心不心寒,只是殿下若在这时将她藏匿起来,皇帝便是再多宽容,也少不得多上几分疑心。
    隔日,汉王便携王妃返京,京中平静得很,与她们离京时一般,风平浪静。汉王稍稍宽心,与王妃一道回府。
    不过数日,王府之中,一草一木竟似变了个模样一般,恍如隔世。
    汉王仍旧坐立不宁,朝中什么风波也没有,陛下仍是每日临朝,处置大小朝政,宫中亦是宁静得很,听闻皇夫又有佳作,陛下便如自己作得一幅好画一般,兴致勃勃地召了崇文馆诸多才子学士,入宫赏鉴。
    陛下与皇夫情深若此,若非始终无子,实是社稷之福,纵是如此,那几日,大臣们也安稳了一阵,不在皇帝耳旁絮絮叨叨着立侍君的事了,唯恐在陛下兴头上,触了霉头。
    消息一则则传入汉王府,竟无一件不好。仿佛那日宫中诊脉只她一人臆想而已,旁人皆是如常作息起居,毫无半分影响。
    汉王胆子小,一件事未落到实处,便难以安心,她唯恐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愁得饭都吃不下了。王妃也不在言语上劝她,只令家令去外头寻些新奇的吃食玩器来,将汉王的注意力转开去。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宫中总算有了动静。
    那日微雨,细细绵绵的雨丝自清晨落起,直到午后也未歇。宫中来了名宦官,宣了皇帝口谕,召汉王觐见。
    汉王努力做出坦然的模样,正了正衣冠,就要随那宦官入宫。宦官又道:“陛下敕令,召汉王妃一同觐见。”
    汉王整颗心都揪到了一处,忙道:“陛下何以要见王妃?”
    宦官带了点恭谨的笑意,道:“臣岂敢揣摩圣心。”客客气气地便糊弄过去。
    汉王将唇抿得紧紧的,待王妃更换衣裙,与她一同入宫。
    下了一日的雨,宫道皆叫雨水润湿了,车轮滚过宫道,带起水渍的声响,细微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