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深巷中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吱嘎”一声从内向外被推开,露出一个小脑袋,东张西望瞧了一番,确定四处无人,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待他走到大路时,天色已比之前亮堂得多,街两旁的店铺也陆续从里面打开门,整理货物、搬动桌椅,准备第一波客人的到来,互相打招呼、吆喝声也渐渐响起。
他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在一间铺子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店里的伙计正在来回忙碌,抬头一看是他,便笑着招呼道:“孙公子,您来得还是这么早啊!您请稍等,我这就去叫掌柜的。”说完,转头就向店铺里面走。
他也随之跨进了铺子。这是一家书铺,从门口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书柜,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中间的过道上也摆着一溜长桌,上面摞了一沓沓宣纸,还有其他笔墨纸砚供客人选购。这是整条街除了食膳坊酒楼以外最大的铺子,整间有三层,他只来过第一层。
“孙公子,掌柜的请您进去。”刚才的伙计半盏茶的功夫又跑出来,领着他走到里面的楼梯爬上了二楼。
二楼与一楼不同,从楼梯口开始的墙上就挂着山水人物花鸟字画,略一扫过,倒是有不少水平不错的。越往里走,精品越多,几个放着各式古玩的架子亦穿梭其中,杂而不乱,整体看似摆放随意,实则赏心悦目。
“看来这家书铺的老板是个内行人,品味极雅。”他想。
伙计带着他走进了其中的一个小房间,看似是间待客室,但一旁还摆着一个书桌,与他打过几次交道的王掌柜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见他,王掌柜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向他拱了拱手:“孙公子来了。”
他也拱手回敬:“王掌柜又见面了。”说着,他从袖内拿出一沓纸和一本书恭恭敬敬地递给王掌柜:“王掌柜,这是本书的配图,按照您的要求画的,您请查看是否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王掌柜拿起书,按照书中折了角的页码看了眼文章,又看着标注上页码记号的配图。
他仍然低垂着头,在一边站着,耐心等待。
“妙啊真是妙!”王掌柜仔细对比完手中的一沓配图,赞叹不已,“孙公子画工精细,注重细节,人物风景栩栩如生,并且对文章的理解度极高,我着实想不出还有谁能比公子更适合此配图。”说着,他打开桌上的一个小匣子,拿出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
“公子画了六幅配图,之前所说的价格是每幅三两,共十八两,这里有二十五两,剩下的是东家给的赏。”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眉开笑颜地道了谢,接过银子,仔仔细细地放进腰间不明显的暗色小荷包。想他作为一家大商铺的掌柜,月俸也不过三十两,这公子一下子就拿到二十五两,王掌柜心里一阵羡慕。
眼前的公子个头不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声线稍偏高,想必尚未变声,仍是少年声。却总是灰扑扑的一身,衣袍也明显偏大,显得身材格外瘦小。
他面色黑黄,又总是低着头,看不清五官,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只有偶尔抬头的时候才能看见那双眼睛清澈明亮。
若不是他半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带着他的画,并且又当场画了一幅配图,王掌柜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手中的鲜活的画与眼前不起眼的人联系到一起。
至此,这个年轻人经常带着他的画来卖,偶尔也接一些配图的活计。因画工好,速度又快,旁人十日才能画完一本书,他五六日就能完成,虽不怎么爱讲话,但为人谦虚又谨慎,王掌柜也乐得把配图的活交给他来做。
王掌柜抽出桌上的一本书,说:“这是下本月准备发行的书,照老规矩,要画图的地方我给标记上了,共八幅图,每幅仍是3两,十日后交画。不知孙公子愿不愿意?”
孙公子恭敬地拿过书,作了个揖,说:“多谢王掌柜,孙某十日后必会准时前来。”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道了别。孙公子下了楼,买了些纸和颜料,向伙计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