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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此刻的重耳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代替晋侯去新田祭天的人。万万没想到,十八年前被认为克国克父的婴儿,十八年后会回来拯救君父。
    一路的颠簸泥泞,让众人的身体都疲倦不堪,但重耳的内心却愈发清楚起来,他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将如眼前的这条路,泥泞难行,绝非坦途。看不见的泥泞中,似乎有些什么在蠢蠢欲动,让他觉得不安。如不是着急见到未曾谋面的母亲,他万万不会踏上这条未知之路。
    车队在颠簸中走得很慢,一直未走出狄国境内。
    这天,他们一队人刚经过一个水滩,晋使就从车内探出脑袋喊停队伍,他跳下马车,舒展着四肢让大家原地休息。重耳掀开车帘,看见兵士们也都三三两两跑到浑浊的水边,有人用水囊取水,有人干脆用手捧水喝。
    重耳一惊,赶紧下车制止道:“停,快停下!这水不能喝!”常年在狄国生活,他必然知道此地的水中有病菌,喝了会腹痛不已,疼痛难忍。
    兵士们趴在水边,不解地看着他,晋使也以为重耳在嫌弃,上前说道:“公子啊,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就是你我也得喝这生水了,何况他们!”
    重耳解释道:“这水喝了会生病的!”
    晋使大笑道:“我晋国的甲士哪有这般娇嫩,公子不必危言吓人。”
    兵士们听了也都笑起来,重耳见无人相信,只得冲上去夺下几位士兵手中的水囊喊道:“都叫你们不要喝了,偏不听。就算要喝,你们再往前多走半里,到上游去喝,要不就煮开了再喝!”
    有些兵士开始不满起来:“这里明明有水却不让喝,还要再走半里去打水,哪有这样的道理!”“取柴升火再煮水,等放凉了再喝到嘴里,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费那个事干吗!我现在都快渴死了!”
    见士兵们都不听劝,重耳思索一下,突然转身夺过一匹马,上马加鞭,朝前路驰去。晋使急得赶紧爬上车,吩咐士兵们也都赶紧跟上,免得出什么差错。士兵们无奈,只得离开水滩,匆匆赶路。
    才走了一小段路,其中的几名兵士便开始上吐下泻,最后全部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上,腿脚发软,再也无法行动。
    重耳见状,从包袱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晋使道:“把这个加水煮了,给他们服下。”
    晋使一脸惊诧地问:“公子学过医术?”
    重耳微微一笑到:“没错!”
    “给人诊过病?”晋使接着问。
    “诊过啊!”
    晋使更奇怪了,说道:“这既然诊过,怎么连脉都不切,就直接开药啊!”
    重耳看着腹痛难忍的士兵,一脸无奈道:“我说你这人还真是啰唆,该谨慎的时候不谨慎,不该谨慎的时候又犯嘀咕。刚才我不让他们喝洼地的水,你们偏不信,你们没见那处水洼地势又低,水面上还有青苔,分明是下游支脉的死潭,水质不洁根本不能喝!这药对症,拿去放心用吧!”
    晋使听后连连点头,赶紧将药拿给兵士们,吩咐道:“照公子说的话做。”
    这药果然有效,兵士们喝了药后,一个个神态渐稳,腹泻也止住了。
    晋使觉得太神奇了,对重耳也敬佩起来,拱手道:“公子神技,小臣佩服。”
    重耳道:“这有什么!草原上生存之技人人都会,其实你们在外行走,真得多留意这些民俗常识。在我们草原人人都知道,太阳初起的时候,可在上游取水做饭,午后在中游洗衣、沐马,日落时分才能在下游洗涤恭桶这样的秽物。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水质的清洁。”
    晋使不曾想重耳公子竟懂得这么多,并且对士兵们如此体贴,没有一丝的架子,这一路走来,他已从心底默认这位重耳公子,在公子面前也没有了当初的骄纵。
    这一场折腾,众人也都是浑身疲倦,晋使建议道:“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住处休息整理一下吧。”
    重耳见天色已晚,又见众人大病初愈,点头应允。一行人来到林胡的一家客栈,小二热情的将众人迎接进来,重耳环视四周后,让店家上些简单的饭食。
    客栈的生意很冷清,除了重耳这队人马外,只有两个胡服打扮的散客坐在旁边,食用着自己带的干粮和水。小二端上来几碟素菜一盆胡饼,晋使扫了一眼,瞪了一眼小二,掏出一大块银贝拍在桌上,大声喊道:“这饭食也太简单了!本使可吃不惯这等饭食,店家,好酒好肉尽管上。”
    小二一把抓起银贝,瞄了眼重耳,随后眉开眼笑地对晋使说:“早说啊,等着啊,这好酒好肉马上就来。”
    重耳眉头微皱,也不说话,他总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异常,却又发现不了蛛丝马迹。他拿起一块胡饼,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悄悄的掰了一块捏碎,丢到窗外。几只鸟儿立刻飞了过来,上前分食饼渣。
    重耳等了会儿,见鸟儿无异样,这才放心啃起胡饼。他转身回到桌前,这时满桌的酒菜也端了上来,晋使和士兵们立刻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还大声招呼着重耳。见他们毫无戒备之心,重耳一笑拒绝,随即起身道:“你们慢用,我去外面看看咱们的马。”
    晋使大口嚼着肉,满嘴流油道:“哎哟,公子,你不必操心,这马自然有人照应。”
    “出门在外,还是多加小心吧。”重耳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起身朝外面走去。晋使完全不懂重耳到底在干什么,摇头叹道:“这公子的性子也真是怪。”
    并不是重耳多疑,而是他一进客栈就察觉有异。此处并非偏僻之地,但客栈里却没什么客人,看起来就像被人故意清空了。掌柜等人也都不时看向他们这群人,仿佛盯着猎物的狼。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在众人的不经意间,在众人的麻痹大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