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这个茶庄占地不大,由两间相通的铺面组成,小的那边用作出售茶叶,大的那一间是两层楼,则做了个茶馆。此时时辰尚早,喝茶的客人还没到,店里有小伙计在抹桌子,郑掌柜则在茶庄那边的柜台后面打算盘。
听到声响,郑掌柜抬起头来,看到苏玉畹一行人进来,连忙迎了上来,笑着拱手见礼:“大姑娘,三少爷,四少爷。”
苏玉畹正要说话,郑掌柜身子猛地一震,急步上前,对着沈元嘉深深作了个揖:“哎哟沈公子,幸会幸会。您能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态度要比对苏玉畹和苏世昌这几个主子要热情一万倍。
苏世昌顿时斜目看了他一眼。
苏玉畹并不知道沈元嘉的身份,只知道他是陈老太太的外孙。见得郑掌柜的态度几近献媚,不由好奇问道:“郑掌柜,你认得沈公子?”
“啊呀大姑娘,徽州府有几人不认得沈大公子的?沈家可是皇商,生意做遍整个大明。沈大公子小小年纪就十分能干,比之沈老爷都不差。咱们混商界的,别人可以不认识,沈大公子绝对不能不认识。”郑掌柜情绪激动地道。
沈元嘉却有些尴尬。因为,他不认识郑掌柜。
他微带些赧然地问苏玉畹:“苏姑娘,这位是……”
苏世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苏玉畹瞪了他一眼,笑着道:“这位是我家茶庄的掌柜,姓郑。”
沈元嘉这才拱了拱手,对郑掌柜笑道:“见过郑掌柜。”
自己认识别人,别人不认识他,换作别人,定要满脸通红,甚是尴尬。但郑掌柜却是不以为意,再次拱手作揖见礼,笑着道:“我郑某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掌柜,岂有资格让沈公子认识?贵钱庄的二掌柜袁民义,跟小人是好友。去年小人去钱庄替东家存钱的时候,正好远远的见到过一次沈公子,故而认得您。”
他这坦荡的态度,倒是赢得了在场众人的欣赏。苏世昌收起心里对郑掌柜的愠怒和不屑,重新审视起沈元嘉来。去年沈元嘉和颜安澜与他在松萝山相遇,他虽知道这两人非富即贵,但因沈元嘉跟陈卓朗是表兄弟,倒没把沈元嘉看得多高贵,还以为沈家跟陈家差不多的家境。却不想这沈家的显贵,似乎超出了他的认知。
苏玉畹却是不以为意。沈家如何,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倒是沈大太太的轻视与无礼,让她心里有一根刺,不愿意跟沈家人有过多接触。
不过再如何不待见沈元嘉,弟弟既邀请了他们进来,自己作为主家,总得张罗待客。
她笑道:“一会儿客人来了,这里嘈杂得紧。不如移步楼上雅室,再相谈如何?”
郑掌柜一拍脑门,连声道:“对对对,瞧我光顾着激动,倒怠慢了贵客。来,沈公子……”他看了看颜安澜,见他长相、气质似乎比沈元嘉还要出众。虽然站在沈元嘉的身后,但负手而立,一派淡定从容,便知他是沈元嘉的朋友,而不是跟班,赶紧满脸堆笑地招呼道,“还有这位公子,请楼上坐。”
说着,他又唤那抹桌子的伙计:“阿翔,赶紧去,把前段时间大姑娘送来的秘制新茶沏一壶上来。”
伙计应声而去。
沈元嘉却没有随郑掌柜的手势往楼上去,而是转头看了苏世盛一眼,对苏世昌道:“这位是……”
“哦,这是家弟苏世盛。”苏世昌介绍道。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苏世盛赶紧上前行礼:“见过沈公子,颜公子。”
“你们兄弟俩长得还挺像。”沈元嘉笑着回了一礼,然后转过头,看向苏玉畹,“前段时间我到松萝山上去,拜见大方大师。大师提到了你,叫你有空的时候回松萝山看看他老人家。”
苏玉畹笑道:“我们才从休宁上来,走之前我还去看过他老人家。想来沈公子见大方大师,还在我回去之前吧?”
沈元嘉摸摸鼻子:“这还真是。”又笑,“你见到了他老人家,我便算是完成任务了。虽说这话传的有点迟。”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沈公子。”苏玉畹作了个手势,“沈公子、颜公子,楼上请。”说完又歉意地朝两人笑道,“我要跟马掌柜商量点事情,就由敝弟代为招待二位。他俩年小,如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苏世昌听了这话,忙道:“沈公子、颜公子,请。”
“苏姑娘不必客气。”沈元嘉朝苏玉畹点了点头,顺着苏世昌的手势上了楼。
颜安澜深深看了苏玉畹一眼,抬脚也跟了上去。
倒是郑掌柜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甚是尴尬。
他刚才急着巴结沈元嘉,打心里也没把苏玉畹和苏世昌等三个小孩看在眼里,故而越俎代庖,主动招呼沈元嘉。在他看来,他是这个茶庄的掌柜,又是成年人,由他来招待沈元嘉,才是礼数。却不想沈元嘉根本不给他面子,直接把他晾在一边,倒是对苏玉畹和苏世昌三姐弟礼遇有加,这让他心里十分郁闷。
不过郁闷归郁闷,他可舍不得这个能结识沈元嘉的机会。如果能得到沈元嘉的赏识,到沈家铺子去做掌柜,那才是出人头地呢。
他厚着脸色也跟了上去。
直到众人都上了楼,苏玉畹这才带着立春和谷雨,去了茶庄后面的小院子。
这是院子后面加砌的偏院,收拾了几间屋子出来,以前苏长清还在的时候,每次到茶庄来查帐,苏玉畹就会呆在这小院里。今天她过来,是接到了马掌柜传给她的口信,说有要事禀报,她便让小厮转告马掌柜,在此等候。
因为对郑掌柜不够信任,她上次买茶园时就一直没到茶庄来,更没有将在桂林村那边买了茶园的事告之郑掌柜。故而马掌柜在徽州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茶园里,没跟郑掌柜联系。刚才他还跟郑掌柜撒谎,说他是前几日跟着苏玉畹一块儿来的府城,因苏府那边宅子不方便,他便住了客栈。而这次跟着来府城,是不放心苏家母女几人,来看一看,呆几日就回休宁去。
马掌柜是苏家老仆,跟苏长清主仆之间感情深厚。在苏长清去世后照看着苏家遗孤,也是应该的,故而郑掌柜听了这话,也没有多想。
她进去的时候,马掌柜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两人坐下,马掌柜便开门见山地道:“那黄怀安似乎不死心,这段时间一直叫人来跟我接触,还想用银子收买我。我虽不理会他们,但他既然这样上心,想来对咱们的茶园志在必得。到时候使出什么别的手段来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他试探着问道:“姑娘,必要的时候,咱们能不能把陈家给亮出来?”
苏玉畹没有作声。
她明白马掌柜的意思。如果黄怀安没有什么背景,而她亮出了身份,黄怀安定然不敢动她名下的产业。毕竟陈老太爷陈明生是府衙通判,一般的小老百姓,哪里敢惹朝庭官员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