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既然承了陈家的情,又闹得人尽皆知,这时候想要跟他们撇开关系,不说别人如何看待我们,即便我们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不是?所以,这时候不能再想着先跟邢家达成协议,再给陈家让一部分利了。即便舅祖父今儿不提,恐怕明儿个我就得主动跟他说,要给他两股子干股了。”
“姑娘说的是。”马掌柜长叹一口气,“可这样一来,咱们可就被动了。”
苏世昌和苏世盛也面露担忧之色。
苏家暂时不能跟陈家合作的事,苏玉畹也曾跟他们说过原因。
苏玉畹微笑起来:“我刚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昌哥儿和盛哥儿可想得出我说这话的意思?”
苏家两兄弟睁大眼睛看了姐姐一眼,这才皱眉沉思起来。
马掌柜抚着胡子想了想,眼睛猛地一亮,看向苏玉畹的目光已然不同。
苏世昌比苏世盛大一些,聪明也在他之上。有了苏玉畹的提示,不一会儿他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看向苏玉畹道:“姐,我明白了。”
“嘘。”苏玉畹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苏世盛,轻声道,“先别说,让盛哥儿想明白。”
苏世盛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静下心来继续思考。
半柱香后,他终于想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了,拍手道:“姐,我想出来了。”
“嗯,你说。”
“姐姐说,此一时,彼一时。咱们跟陈家的关系,比之前差了一些,倒也不影响合作。但这其中增加了一个因素,那就是邢家。舅祖父今儿为何对咱们的态度大为改观,还不是因为姐姐被邢姑娘邀请,昨日去邢家赴了一次宴。只要姐姐跟邢姑娘交好,舅祖父往后也不敢太过欺负咱们。”苏世盛说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苏玉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苏玉畹笑着点点头:“正是这样。”
说着,她朝马掌柜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她转头对苏世昌和苏世盛道:“行了,这事你们不用操心了,我跟马掌柜商量着办就成。倒是舅祖父给你们介绍先生的事,得赶紧把书房给收拾出来,免得先生来了发现连个书房都没有,显得咱们太不重视。我看,书房就放在围墙边的小跨院里吧,那个院子种了一丛竹子,倒是雅致,又正好空着,还是在外院里,做书房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先去看看,叫下人把各处打扫干净,明儿个我去库房将东西拿出来摆上,布置布置。”
苏世昌忙道,“姐姐你事情多,我跟盛哥儿自己收拾就行了。收拾好了你再去看看哪里不妥,到时候再改一改就成了。”
“也好,你们也大了,自己的事也该自己操操心了。”苏玉畹倒没坚持,叫了内管事吕嬷嬷进来,把事情跟她说了,叫她拿钥匙去开库房,让两个少爷搬东西。
待两兄弟跟吕嬷嬷走后,苏玉畹才跟马掌柜道:“你说,邢姑娘忽然邀请我去赴宴,到底是为什么?”
她跟马掌柜都明白,事情并不如苏世盛所说的那么简单。陈老太爷之所以改变态度,绝不仅仅是为了邢予妍请她去游个园吃个饭的问题,而是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否则,小女孩儿之间的交往,怎么会影响陈老太爷对苏家人的态度,进而明确提出要往苏家生意里参上一股呢?邢家的邀请真重要到这种地步,陈家恐怕早就走内宅路线,陈老太太和姜氏去跟邢太太刻意交好了,而陈欣儿也不会在邢家轻举妄动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马掌柜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猛地一睁:“姑娘,我听说,邢太太一直在给邢大少爷张罗亲事。”
自打苏玉畹选定邢家,想跟邢家拉上关系,他就各方面打听邢家的消息。在这方面,他对于邢家的了解,倒比苏玉畹要多得多。
“亲事?”苏玉畹忽然心生不妙,她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马掌柜,“你……”随即她摇摇头,“不,这不可能。”
“我看倒是很有可能。”马掌柜微笑起来,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显得十分放松,“我听说邢大少爷先前娶的妻子,身子骨弱得很,娶进门就缠绵病榻,一直不能帮着邢太太打理家事。如今邢太太挑儿媳妇,第一是身体康健,第二是品行性情,第三是容貌才情,第四是精明能干。至于家世地位的,邢知府因是排行第四,家主是他的亲兄长,他并无在家族中争权夺利的欲望,故而并不那么看重。”
还有一点他没说,不看重家世出身,除了上述原因,还因为这是续弦,而不是原配的缘故。世家大族家的小姐,要是没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是不会去给人做续弦的。既如此,邢太太倒不如在家世差一点的人家里挑那各方面的都出众的,所以苏玉畹才入了她的眼。
他打量了苏玉畹两眼:“我看,我家姑娘哪一方面都十分符合邢太太的择媳要求。”
饶是苏玉畹向来落落大方,此时也不禁红了脸,啐道:“马掌柜,我看你今儿是喝多了,竟然连我都打趣起来了。”
“哈哈哈……”马掌柜不由抚须大笑起来,“姑娘说我是喝多了,那就是喝多了罢。”他的心情格外好。
苏玉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盏,心里不由思忖起马掌柜所说的可能性来。
她虽不愿意往那方面想,觉得自己怎么可能入得了邢太太的眼,被她所看中。但理智却告诉她,马掌柜说的十分有道理,也许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应该如何办呢?这门亲事,合适吗?如果拒绝,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对苏家大房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么思忖着,她眉头轻蹙,渐渐想入了神。
马掌柜知道自家姑娘不是那等忸怩之辈。他只要提出了这种可能性,她就会去分析这件事的得失利弊,以及对这门亲事的审度考量。他没有再出声,静静地等着苏玉畹的思考结果。
过了没多久,苏玉畹轻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端着的茶盏放到了桌上。
马掌柜立刻问道:“姑娘,你决定怎么做?”
苏玉畹斜睨他一眼:“什么怎么做?”
“亲事啊,你可别跟我装糊涂。”
“亲事?只存在你脑子里吧?”苏玉畹嗤笑道,“你未免也把你家姑娘看得太高了些。邢家,哪里看得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马掌柜急了:“姑娘,即便有万分之一个可能性,咱们也不得不往这方面去考量考量,做出应对之策来才对呀。总不能事情到了眼前,才来思量定夺吧?”
苏玉畹本来要站起的身子,闻言又坐了回去。
“依你看,该怎么着?”她问道。
马掌柜心里腹诽:“我问你是怎么想的,你倒问起我来了。”
可是面对好不容易傲娇一次的姑娘,他不得不妥协道:“依老奴之见,这邢家还是个不错的人家。不说他们身份地位如何——姑娘也不看重这个——光看那邢家太太和邢姑娘的行事,就可以看得出他家家风极正,这样的婆婆、小姑子相处起来容易,那邢家大少爷想来也定然是个好的。邢知府为官也清正廉洁,邢大少爷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往后也前途无量。而且……”他看了苏玉畹一眼,“姑娘那日在邢府,是见过那邢大少爷的吧?想来也应该仪表堂堂,而且看那日处事的手段,也可看出能力是十分出众的,处事也公允,不是那等偏听偏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