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她真没把邢家的事当回事,第二日起来,她就忙开了:看账本子。
现在是月初,正是前一个月收入结算的日子。各处的产业在初一就派人把账本子送上来了,夏至核算了一遍觉得没有错,便送到苏玉畹手上。
苏玉畹把账本子看了一遍,对这段时间的收益很是满意。
当初她花了一大笔的钱买茶园和荒山,不仅把今年春季茶叶的收入都投了进去,便是连苏长清在世是积攒下来的积蓄都花了七七八八。她买茶园的时间是五月底,春茶已过,夏茶来临。夏天的茶叶长得快,虽说价格低,但产量大,尤其是几个茶园加起来,这收入一点也不比松萝山上那一个园子的春茶收入少。这三四个月来陆陆续续也赚了有一两千两银子。
她穿着浅绿小花的薄料衣裙,坐在她院子的一个充作书房的屋子里,右手托腮,眼睛盯着账本,脑子里思忖着是把这一千八百多两的银子再拿去买茶园,还是买一个大一些的宅子居住。
这两进的宅子住着苏家一家子外加下人们,实在是有些拥挤。而且这宅子没个园子,平时连个散步的地方都没有。苏玉畹自己倒还罢了,她整日忙忙碌碌的,也没多少时间在家里散步看风景。但殷氏就不一样了,以前在休宁的时候,那宅子挺大,花园、池塘一样不缺,没事的时候殷氏散个步,摆弄一下花草也能打发打发日子。如今这个窄小的宅子住着,她很不自在。只是知道苏玉畹都把钱拿去买茶园了,忍着没作声罢了。
可她不说,苏玉畹作为女儿,却不得不考虑母亲的生活质量和心情。
正思忖间,安静的院门口忽然响起了说话声,苏玉畹抬头看去,便见殷氏身后跟着黎妈妈和一个丫鬟,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那丫鬟手里还端着个食盒,显然是殷氏又做了什么好点心,送来给女儿吃呢。
苏玉畹把账本子放好,起身迎了出去。
殷氏进了院子便见女儿已在廊下等着了,不由笑道:“我亲手做了粟子糕,你尝尝。”
苏玉畹等着殷氏上了台阶,便挽着她的胳膊进了屋,一面道:“我最喜欢吃娘做的粟子糕了。”
这不是哄殷氏开心,而确实是真话。殷氏喜欢厨艺,而且也极有天份,常常下厨亲手做吃食,味道也极好。今儿做的粟子糕,就是苏玉畹最喜欢吃的点心。
母女俩进了屋,丫鬟把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放到桌上。
“趁热吃。整日地劳神费力的,得多补补。”殷氏看着女儿,慈爱地道。见女儿拿着糕点吃了起来,这才转了头,看了看屋子,发现旁边堆着几个账本子,她拿起来翻了翻,问道:“我听黎妈妈说,你想要买个大宅子?”
苏玉畹看了黎妈妈一眼,心里一暖,知道她又在殷氏面前为自己说话了,转头对着殷氏一笑,道:“是啊。这宅子太小,住得有点挤了。”
“大宅子你别买了,拿那些银子去买茶园吧。”殷氏道。
苏玉畹就知道殷氏会这么说。这个母亲虽然是个没主意的,能力也不够。不能为儿女撑起一个家,甚至连内宅都管不好。但她是真的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女,从来就是把自身的需求放在丈夫儿女后面的。
苏玉畹觉得,这就已经够了。
要是摊着一个没什么能力偏还喜欢指手划脚,同时唯利是图,一心只想着钱和权的母亲,那她才是哭都没眼泪出呢。
这一刻,苏玉畹拿定了主意,决定还是先买宅子。茶园的扩张,以后再说也不迟。
可不等她说话,殷氏就道:“昨儿个三房的下人来请安,带来了一个消息,你二叔和你二婶想到府城来,似乎是想给凌姐儿找门好亲事。要是咱们买了大宅子,他们准得住到咱们家来。在休宁的时候他们没少给咱们找麻烦,我可不愿意他们到家里来住。”
“二叔和二婶要到府城来?”苏玉畹诧异地问道。
殷氏点点头:“当时你不在家,后来我看太晚了也就没跟你说。”她一摆手,“反正也不是事儿,咱们少跟他们牵扯就是了。”言行里相当的大气。
苏玉畹抿嘴一笑,知道殷氏之所以这样,肯定又是黎妈妈的功劳。
“那我真拿银子去买茶园了?现在买茶园最划算,眼见得这价钱就噌噌往上涨。待明儿赚了钱,我再给您买个带大花园的宅子。”苏玉畹捏了一块粟子糕放进嘴里,一面问道。
“行,你看着办吧,别想着我怎么着。只要你们姐弟几个好好的,我就算是吃糠咽菜都舒坦。”殷氏慈爱地抚了一下苏玉畹那如黑缎子一般的长发。
苏玉畹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
倒不是她容易为人左右,一会儿一个主意,实在是太过厌恶二房的人。她那个二叔苏长亭,再喜欢占便宜不过了。要是她们大房有一所大宅子,苏长亭才不会管大嫂是否寡居,他一个小叔子住在这里不合适;也不管两房早已撕破了脸,大房人十分不待见他呢,非得携妻带女地住进来不可。
所以,这宅子还是先不买吧。
吃过糕点送走殷氏,苏玉畹正准备写封信给马掌柜,让他在帮陈家张罗茶园的时候,顺便帮自家看看,就听丫鬟来报,说马掌柜来了。
“倒是正好。”苏玉畹笑道,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往前院而去——在前院处,她留了一个小跨院出来,专门用来给她接待掌柜谈事情。
进了小跨院,就见马掌柜站在门前来回踱步,见了她来,眼睛一亮,急趋两步到了她面前,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她到院外去。
苏玉畹颇有些诧异,不知马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也没出声,跟着马掌柜出了院门,到了离院门足有一丈远处,马掌柜这才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对苏玉畹悄声道:“姑娘,京城来的颜公子,你可认识?”
苏玉畹一挑眉:“见过几面。他春天的时候跟着沈公子到休宁去,在咱们叶嘉茶园借住了一晚;昨日茶庄前闹事,他也在场,跟沈公子一起给咱们作了个见证。”说完又问,“怎么了?”
马掌柜眼神十分古怪地瞧着苏玉畹,声音压得更低了:“今儿一早,他就到了茶庄,指明要见我。我听得伙计通传,匆匆过去,一到那里他就跟我说,有事要拜访姑娘。担心影响不好,便想让我引见引见。”他指了指院内,“这不,他正在院子里坐着呢。”
苏玉畹愕然:“他来有什么事?”
马掌柜摇摇头:“我问了,他不肯说,只说见了姑娘就知道了。”
“应该是生意上的事。”苏玉畹一摆手,举步往院里去,“想来是想跟咱们淡合作吧。”
马掌柜点头赞同。
除了合作做生意,他想不出颜安澜找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只是他心里颇有些小郁闷:生意上的事,跟他说一说不成吗?非得见了自家姑娘才肯吐口,可见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做掌柜的。京城来的公子,做事就是讲排头。
不过,有京城来的公子哥儿看上他们的生意,愿意来谈合作,这点小郁闷不一会儿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他跟着苏玉畹一起进了院子,往正厅里去,心里莫名地升起一抹兴奋。
苏玉畹进屋里时,颜安澜正背着门口,欣赏着墙上的一幅画。听到响动,他转过身来,看向苏玉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