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不再迟疑,道:“前几日奴婢看到有人来找茶园里的管事,那人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奴婢却知道他是二老爷的人。以前在休宁时,奴婢曾在街上看到他跟二老爷在一起,他虽不是府中奴仆,却在外面为着二老爷办事。”
一听这话,苏玉畹的神色就凝重起来。
这个茶园原是李薪成打理的,因着孟姨娘的关系,苏世盛时不时会过来看一看,也跟着李薪成学一学如何打理茶园。后来苏玉畹买了别的茶园,又见这个茶园打理得差不多了,那些茶工只需根据吩咐按步就班做事就成,于是就把李薪成抽到别的茶园去了,苏世盛跟着李薪成学习这么久,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厚,有点师徒间的感情,所以苏世盛这段时间也跟着李薪成一块儿去忙别的茶园了。而这里,就留了一个姓王的管事管着。
扩张太快,苏玉畹手下可用的人不够,这姓王的管事还是原来的茶园主人留下的。当初接手这个茶园,为了安抚人心,马掌柜提议把王管事也一块儿留了下来。后来见这王管事做事还算勤勉,能力也还行,就没有把他换下去。李薪成走之前,就把这里的一摊子事留给了王管事。
也就是说,王管事能力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被马掌柜和李薪成这两个掌柜看重,委以重任。但要说忠心,却是不能保证的。毕竟苏玉畹跟王管事,也就见过一面,谈不上什么主宾之谊。
这里不比休宁,松萝山上,大家太过看重那里的茶园,所以都是细细地选了茶工,跟他们签过卖身契后才肯任用。一开始或许做不到全用家奴,但经过十几甚至几十年的替换,茶园内外用的都是签了契的茶工。徽州府这边则不然,庄子上的人大都是雇工或佃农,佃主家的田来种或是帮着打理茶园,每年交给主家租子,或是主家给他们工钱,彼此不欠谁,钱工两清,并不存在卖身契这种东西。
当初买下茶园,她自然没有那份能力让这些人签卖身契,只能按原主人的做法,雇佣这些人帮她做事。而王管事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的工种不同,拿的钱比那些茶工要多而已。
没有卖身契就没有约束,再加上没有主宾感情,忠心自然也就谈不上。
苏长亭要从王管事身上下手,那真是找到了苏玉畹壁垒的缺口。
脑子里思索着王管事背叛了她,帮着苏长亭做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给她制造麻烦,苏玉畹问道:“你可知道,那人来找了王管事几次,王管事对他的态度如何,他们又说了什么话么?”
孟姨娘见苏玉畹并没有怀疑她捏造事实,精神一振,道:“来找了王管事两次,一次是十天前,一次是前日。王管事开始并不理他,客气地让人送他出去。可前日来时,王管事的态度就变了,好像跟他十分要好的样子,还请他去家里,两人关起门来喝了半日的酒。对了,那人是傍晚时分才来的,两次都是。前日来了之后一直呆到了子时,方才离去。走的时候,两人告起别来都醉熏熏的,那人还说过两日再请王管事去城里喝酒。至于他们关起门来说了些什么,奴婢却是没办法知道。”
说着,她又补充道:“姑娘想必也知道,那王管事的家离奴婢住的那院子后头也就几丈距离,这中间除了咱们的围墙也没个树荫遮挡,透过这宅子的漏窗就能看到那边的动静。因为住得近,王管事的婆娘又自诩与村妇身份地位不同,不愿意跟村里的农妇往,就时不时跑来跟奴婢说说闲话,刚开始王管事也没有提防,那婆娘来借鸡蛋,就跟奴婢提了一嘴,奴婢到透窗处就看到了那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后来奴婢起了个心眼,让素绫时刻关注那边的动静,有人骑马或坐马车来,就跟奴婢提一嘴。所以奴婢对于这事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苏玉畹不问,她却得把事情的来历说清楚了,免得被大姑娘怀疑。
苏玉畹点点头:“难为你有心。”顿了顿,她道,“我这人,奖罚最是分明。你犯了错,就把你贬到庄子;可立了功,便可将功赎罪,允你回城。不过得让我把这件事查清楚。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我自然不会食言;但如果我发现你为了回城故事捏造事实,谎报虚构,那这个庄子你也别呆了,还是到尼姑庵里清修去吧。”
“奴婢不敢撒谎,一切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多谢姑娘宽恕我的罪过。”孟姨娘磕了个头。
“我丑话说在前头,即便查明事实,允你回城了。但你前头三番两次不听谷雨劝告,不光派素绫去打探,且叫了那村中男子去偷窥,这种行径是不允许的。即便回城,也需革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你可有意见?”
“奴婢没意见。”孟姨娘连忙磕头谢恩。
能允许她回城,这已是喜出望外了,扣的那点银子哪时还放在她的眼里,她哪里还敢有意见?她不缺银子。她虽被贬到这里来了,但她的月例银子和生活必需品还是按月发的。这里又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她的银子可不就存着?再者,儿子怕她吃苦,时常给她些银钱,这些她都没花,都存着呢。
苏玉畹点点头,挥了挥手:“行了,退下吧。”
孟姨娘却是犹豫了片刻,问了一声:“要是我回城,奴婢带来的丫鬟和婆子,如何处置?”
苏玉畹看了一眼跪在孟姨娘身后一语不发的素绫,对方正满眼期盼地望着她,她道:“自然跟着你一块儿回去。”
“谢谢大姑娘,谢谢大姑娘。”素绫喜极而泣,给苏玉畹磕了两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这事得等我把王管事的事处理完才能给你们准话。”苏玉畹有些无奈。弄得她好像已经准备带她们回去了一般。
孟姨娘和素绫不敢再多说,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苏玉畹转头对邢予妍笑道:“让你见笑了。我那二叔,自打我父亲去世后就一直想侵占我家财产,一直没有得逞,所以怀恨在心,总想伺机报复。”
邢予妍却摇摇头:“谁家没点糟心事呢?”
她倒是没想到,苏玉畹的二叔竟然这么狼心狗肺,在自家侄女儿背后捅刀子。不过呢,也算他倒霉,苏玉畹如今有他们邢府撑腰,又岂是一个小小商户能撼动的?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们。不说咱们俩家如何是合伙的关系,光只说咱俩这么要好,你也别跟我客气。”她出言道。
虽说她有心想让哥哥给苏玉畹帮忙,但也不知道人家叔侄两人是个什么情况,万一苏玉畹顾忌着亲戚的情面,并不愿意让苏长亭受惩罚,那她哥帮忙反而坏了苏玉畹的打算。
“好,一定。”苏玉畹笑道。
邢予妍顿时开心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就跟哥哥提上一嘴。有了苏玉畹这句话,就可以知道她二叔在她心里真不算什么,就算她有难处不提,哥哥也可以在暗中帮一下忙。
两人吃着点心聊了一会儿天,颜安澜等四个人回来了。进了门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精美点心,旁边还放着两盏热茶,沈元嘉就嚷嚷开了:“啊啊,你们在这里偷吃。赶紧的,给我们也来一点,爬了一会儿山,都快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