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畹脸色一沉,低喝道:“谷雨,掌嘴。”
谷雨今天做错了事,正想带罪立功呢,这会子也管不得秦氏是不是自家姑娘的长辈,挽起袖子上前就给了秦氏两个嘴巴。
坐在里间的殷氏顿时唬了一跳,站起来就想出来阻拦,幸得黎妈妈反应快,及时把她拉住了。
秦氏被谷雨这两巴掌打得完全懵住了,根本没听到里间的动静。
“你、你竟然打我?我可是你的长辈!”秦氏望着苏玉畹,满眼的不可置信。
“打的就是你。”苏玉畹的眼里满是冰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妄议贵妃,被人传出去,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想死,自己上吊就好了,别把我们拉下水。”
她站起来,走近几步,逼近秦氏,盯住她的眼睛,说出来的话低不可闻:“你可知道,锦衣卫无处不在。”
本来秦氏还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在家里说两句话,不会传到外边去,苏玉畹是借机泄私愤。
但听到这句话,她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眼珠子不由得四处乱瞟,就好像屋子的某个角落就站着个锦衣卫似的。
苏玉畹的语气仍是那么阴森:“我把你今儿的话告诉祖母和三叔,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秦氏打了个寒颤。
因着她没生儿子,苏老太太早就想让苏长风把她给休了;而为着前段里间庶子记名的事,苏长风对她的那点感情,也消磨怠尽了。
如果苏玉畹把这事告诉两人,不用想她都知道,两人定然会把她给休了。她娘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还靠着她接济;两个女儿还没出嫁,她可不能离开苏家。
“畹姐儿,我错了,我不该说胡话。你打得好。”秦氏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隐忍。想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果断地给苏玉畹低了头。
苏玉畹没有说话,退了几步,坐回到座位上,转头吩咐扶着秦氏的丫鬟和婆子:“扶你家太太回去。”不待三人动弹,又吩咐夏至,“去请郎中来,就说三太太烧得说胡话了。”
秦氏的丫鬟婆子是她从休宁带过来的人,本来是不应该听苏玉畹的话的。可这会子见苏玉畹竟然连秦氏都打,而秦氏不光没敢哭闹,反而主动认错,被这样的威势所慑,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扶着秦氏就走,根本没想到要询问一下秦氏的意见。
而秦氏也完全没想着要留下,任由丫鬟婆子扶着她离开了。
直到苏玉畹进到里间,殷氏才反应过来,看向苏玉畹的目光里带着些胆怯:“畹姐儿,你……”嗫嚅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时候,我要不给她一耳光,由着她胡说八道,咱们苏家满门,就没命了。”苏玉畹淡淡道。
此时,她真没心情去哄母亲。
“太太,姑娘累了,咱们回去吧。”黎妈妈心疼苏玉畹,对殷氏道。
“好,好。”殷氏似乎有些怕苏玉畹,听了这话,连声应了,扶着黎妈妈的手逃也似的走了。
见她这样,苏玉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姑娘,太太就是这么个性子……”立春忙安慰道。
“嗯,我知道。”苏玉畹揉了揉眉头。
“两个少爷还是极好的。”立春又道了一句。
“那倒是。”想起两个弟弟,苏玉畹就感觉没那么心累了。她在桌前坐了下来,放空脑子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立春抬眼瞄了一下书名,那书正是在休宁的书铺里,跟颜公子买的一样的书。
秦氏回到客院,喝了郎中开的药,却怎么也睡不着。面对苏玉畹时,她慑于苏玉畹的威严,一肚子的话没敢也没机会说出来。可这会子回了房间,想起赵太太的威胁,她又万分后悔自己刚才的怯懦。但想到要再去跟苏玉畹说那些话,她又没胆子。
一会儿她又想起自己作为长辈,竟然挨了侄女丫鬟一个耳光,这真是奇耻大辱,委曲地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
这不都是因为她没生儿子么?
她就这么一会儿委曲一会儿担心,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到天快亮了才阖了一会儿眼。
第二天起床时,早已日上三竿了。一个婆子端了一碗白粥一碟子咸菜进来,秦氏见了也不敢多说,草草吃了两口,就算用了早膳。
这时秦氏带来的婆子走了过来,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大姑娘已叫车夫把马车给准备好了。”
秦氏正拿着茶盅在漱口,听到这话一怔,继而气得浑身发抖,冷道:“她还真做得出来!我是她长辈,就算看在亲戚面上,她也不该这么过份。”
丫鬟婆子都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秦氏骂了一会儿,却自己先泄了气,想起自己有个大把柄在苏玉畹手里,她忍着气站了起来,向丫鬟婆子喝道:“都还杵着干嘛?人家都要赶我们出去了,我们难道还赖着不走不成?赶紧地收拾东西。”
今日秦氏起得晚,早在她还在床上睡觉时,丫鬟婆子就已把东西给收拾妥当了。这会子却谁都不敢说出来,生怕秦氏把怒气迁怒到某个人身上,转身装作忙碌的样子,把东西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收拾好东西,秦氏坐在屋子里,想等着苏玉畹过来,谁知门外就进来了个婆子,正是昨晚和今早上拿饭食给她们吃的,这婆子也不施礼,看着秦氏道:“三太太既然把东西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秦氏倒松了一口气。
能不用面对苏玉畹,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奴才太过无礼了些,她理都没理这婆子,站起来对她自己的丫鬟婆子道:“走罢。”
一行人出了客院,那头就有下人去禀报了苏玉畹。
苏玉畹正坐在窗前算账,听到禀报,她想了想,还是对谷雨道:“你走路快,过去跟我娘说一声吧,就说三太太要回休宁去了。”
谷雨昨日犯了罪,此时正乖觉着呢,听了吩咐二话不说,拔腿就出了门,直奔正院。
昨日苏玉畹的话,殷氏都听见了的,知道秦氏要走,只她没想到苏玉畹还遣人来告知她,她愣了半天,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
“难道,畹姐儿这是想让我去送送秦氏?”她转头问黎妈妈。
黎妈妈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笑容却不到眼底:“三太太来,太太既然知道了,那么三太太走,姑娘自然是要禀明一声的。至于如何做,要不要去送三太太,自然是全凭太太的心意。”
说到底她是苏玉畹的奶娘,把苏玉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从感情上来说,她更亲近苏玉畹。如果不是为了苏玉畹,她都不愿意呆在殷氏身边。这会子她也想看看这段时间在她的教导下,殷氏会如何对待秦氏。
如果殷氏仍用对待亲戚那般的态度去对待秦氏,殷勤地要去给她送行,那么,她立马请求调回苏玉畹身边。朽木不可雕啊!
韩嬷嬷此时正在殷氏身边,听得这话,她抬头看了殷氏一眼,没有说话。
她也想知道殷氏会如何做。
殷氏其实是很敏感的人,虽然黎妈妈从表情到语气都没有一丝不高兴,但殷氏还是感觉到了黎妈妈的疏离与漠然。
她也知道,自己昨日表现得不好,让苏玉畹伤心,也让黎妈妈失望了。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韩嬷嬷。
韩嬷嬷却笑道:“这是太太的家务事,老奴是不好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