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要你肯配合不是么?”端木兴突然回头,速度之快让青岚来不及躲闪,几乎让他的唇瓣擦过腮边……青岚迅疾退后一步,刚刚运动过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端木兴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愣之下,已经到口边的话便也都咽了回去,只是脸上还凝着嘲讽的神情,顿了一瞬,问道:“这么想去湖南?”
“是啊,愿为----啊!”青岚才要顺口说出为陛下分忧的话,却见一位美女半晌听不见端木兴的“指点”,磕磕绊绊竟往这边摸过来,一惊之下又窜到端木兴背后,堪堪躲过美女的玉指纤纤。
端木兴扑哧笑出声来,那是很久以来没有过的愉悦神情了---边笑边道:“青公子在这边呢,快过来捉!”
刚刚伸手来的正是那位着名的美女梨绣,才要离开,听见端木兴的话,又返身笑道:“这个角落,可是躲不过了!”
果然是躲不过了----美人儿的玉手,再一次越过障碍探来;美人儿的娇糯语声,瞬间已在耳边。
正中目标!美人儿一边嬉笑一边拉下蒙眼的绸子……然后发现,扯住的袍袖属于……另外一个人!
这一次换青岚失笑了,捂着嘴一边笑一边乱咳,“真的……捉到了!还不……快要奖励!”
其他美女闻言,也都纷纷扯下蒙眼的绸布,纷纷乱笑道:“捉到穆公子也算的!吻一个吧!”她们原本就是替梨绣凑数的,自然看得出眉高眼低,方才追逐青岚的时候并未用尽全力,只是想办法把梨绣和青岚凑到一起去;现在虽然主角换人。但谁看不出来那位穆公子比青公子的身份只怕还要尊贵些?遇上这样情景自然都懂得凑趣。
“捉住我也算么?”端木兴挑挑眉角,邪笑。梨绣的小心思他哪里不清楚?青岚也跟着起哄才是罪不可恕。
“自然算啊,算地!”众女娇笑。
青岚则是有些狐疑有些警惧地抬起目光,脸上还挂着笑,便听见端木兴无奈叹口气:“好吧!奖励青公子香吻一个。决不食言----”
梨绣一直娇羞笑着,听见这句话,那笑容也顿了一顿。再低头时。却多了些幽怨般……而青岚,则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怎么?青公子不愿意么?梨绣姑娘什么身价的人物?这一吻可不止你方才的千两银子哪!还是说,你不打算要你的蚌中
“蚌中月?”青岚转过头来。“穆公子肯给了?”
“自然,青公子愿赌服输,我也要添个彩头不是么?”端木兴依旧邪笑,目光却有些冷了下来。
“那好。”青岚对起哄的众女摆摆手,做慷慨就义状,“梨绣姑娘地吻,求都求不来,居然还另有彩头!既然如此。就算是表演给大家看,也说不得了!”
她说罢,大马金刀在桌边坐下,仰头闭上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唇,“梨绣姑娘追了我半天,应景儿也该是姑娘主动来香一个不是么?”女孩儿家到底害羞。听说梨绣还是个清倌。估计总不好意思当众来个深吻吧?
果然梨绣半晌也未动,低头娇羞地扯着衣角。倒没了方才追逐青岚时的轻快活泼模样。
哄笑声中,青岚慢慢睁开眼睛,问端木兴:“穆公子,梨绣姑娘不肯,如何是好?”
端木兴地笑容早已不见,目光也幽黯下去,一直逡巡在青岚翕张地嫣红唇瓣上……见问,略有焦躁,答:“没有表演,自然没有彩头!”
“噢----”青岚应了一声,起身拉过梨绣,“美人儿害羞呢?不过是一个吻罢了!让公子我教你?”
梨绣越发羞惭,目光在青岚和端木兴间扫了个来回,嘤咛一声,跺脚而去。
端木兴反大笑:“看来青公子注定和那蚌中月无缘了---魅力不够呢!我看美人儿一颗芳心,倒不知在谁的身上?!”
青岚撇撇嘴,“梨绣姑娘这是害羞。以公子我的手段,还怕不手到擒来?”说着起身拂了拂衣袖,“穆公子且在这里等着,待公子我再去见那梨绣姑娘,定然要得了芳心才回来复命!”她这也算是犯了倔,难得约会了端木兴出来,又得他亲口允诺只要与梨绣一吻便可答应她离京;机会难得,和个美女碰碰嘴唇也不会损失什么,她决定私下见见梨绣,或利诱或催眠,总之达到目地也不是难事。
端木兴笑着挥手,“去吧去吧,记得把梨绣再带回来哦,私下里的动作可是不算数!”
青岚夸张地摆摆手,一脸花花公子张扬的色相,转身去了。
端木兴饶有兴味地端起面前酒盏饮了一口,微微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抬眉摆了摆手:“退下吧。”他这一番动作,与方才嬉闹时的态度迥然不同,不经意间尊贵之态尽显。于是面前的诸莺莺燕燕霎时噤声,依言慢慢退走……端木兴却没在意这些人是走是留,手中握着酒杯又呆了片刻,直到房间内突兀显出的静谧压得人有些心慌了,才开口问道:“都安排好了么?”
本已是空荡荡的房间,在他这一问之后,居然转瞬多了一个人影。
“启奏陛下,已经都安排好了。”说话的人,流苏斜髻,宫绦长裙,俨然典型青楼美女;只是全无那些莺莺燕燕地娇媚宛转,神色间严肃冷凝,规规矩矩却多了些距离感----正是血衣卫的辛字部首领何蕊珠“何大姑娘”。
“那个梨绣肯了?”
“梨绣姑娘本来就是血衣卫的人。”
端木兴点点头,“这样就好。带路吧。”
闻言,何蕊珠走过去,在多宝格架里什么机关扳动了下。于是轧轧声响起,原本是墙壁的那个位置出现了宽宽的缝隙;另一边,是个密室。
密室里空间并不小,只有光线微微黯淡了些。何蕊珠闪身过去,示意无碍之后才请端木兴进入。过程中两个人一直保持静默……不过当那轧轧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何蕊珠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陛下,是在怀疑青大学士么?”
青岚在“醉乐平生”的院子里转了很久,甚至还撞上了几幕让人脸红耳热的场景,才找到老鸨打听出了梨绣姑娘的房间位置----居然就在她们方才玩“撞天婚”的隔壁!青岚微微抿了抿唇,忽然有些心疼刚刚打点给老鸨的那些银子,明显是有人不打算让她找到人么!
“青公子不去么?我们姑娘还等着公子呢----”那个老鸨收了钱,脸上正开了花一般,谄媚地追着青岚要她去见梨绣。
青岚却摇摇头,依旧没有挪动脚步,“方才多喝了几杯,先在院子里吹吹风醒酒。”她的确是有些过量了。一日三宴,晚上在船上灌的那些酒还没有醒过来,刚刚又被那几位“美人儿”劝了几盏;幸好她的体质对酒这种东西并不抵制,不然方才被美人追的时候只怕就要出丑了。
正是三月,小院里暖风拂面,繁花满目;若不是空气中浮荡着的脂腻粉香,耳畔缠绵着的艳曲靡音,倒也算得上个雅秀之所。青岚不再理会那老鸨,在树下寻了个石凳坐下来,真个摆出了要吹风醒酒的架势。那老鸨见了,在一边陪笑道:“说起来也难得姑娘和公子投缘呢,看公子这般的容貌,被星光灯光这么一照,真好像画上画的一样---竟把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青岚长睫闪了闪,微微有些厌倦,便又摸了张银票递上去。“妈妈若没什么事。不如帮我去看看同来地那位穆公子还在不在?若是还在,请他再等我一等。”
于是老鸨喜滋滋揣着钱走了。
青岚向后仰靠在树上,抬眸望着前方地小楼发呆。这里,还象真是梨绣居住的地方呢,可惜现在已经快要清明,梨花落尽;不然四下里花开如雪,应该是另一番美丽了。
忽然想起北胡,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春天应该比这里到得要晚一些。不知道此时能看到的,是满树梨花胜雪,还是依旧大雪似花开?
今天的酒太杂,不知混成了什么味道,倒让她觉得有些伤感了呢。
沉寂了一会儿,青岚忽然眨了眨眼睛,定睛往那边树荫中望过去,唇角微弯,笑道:“郑统领?”
那边的人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很不情愿地走出了阴影,在她面前拱手道:“青大学士。”
她现在身份不比往昔。而黑狼卫地位也大有下降,如今郑石对她的态度,是不得不恭敬……只是眸光中,总有深深的不忿。
青岚笑容便有些僵。
“青大学士有什么吩咐么?”
正在此时,那老鸨甩着一身肥肉远远跑来,“青公子----”,拖长地腔调中谄媚依旧,“那位穆公子临时有事。已经先离开了;不过,穆公子留下句话---
“穆公子已经离开了?”青岚问着,眼睛却是看向郑石。黑狼卫负责陛下安危,郑石没有离开,皇帝陛下自然还在。
“可不是么----说是府里有事,给公子留了个话说,那个彩头一定是要作准的!”
彩头是要作准的。人却离开。那么即使她找到梨绣,如何表演给他看?
“青公子还要去见我们姑娘么?”
青岚摇摇头。道:“我有话和这位郑公子说,就不打扰妈妈了。”
老鸨这才注意到黑色劲装伫立一旁的郑石,生生吓了一跳;想开口询问却又被郑石身上的寒气骇住,明白这些大人物总有些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连忙陪着笑说了几句走开了。
“青大学士有什么吩咐么?”郑石还是这一句。
青岚抬头看看那栋小楼。沉吟良久,终于回眸,极其真挚地望着郑石的眼睛,说道:“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
郑石的神色从惊愕转而愤怒,从努力压抑直到慢慢平静……终于冷冷地道:“这句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知道。”青岚面色平静,“只是一直很想说,到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而已。很抱歉我那时候利用了你,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保证还会不会这样做。”
如果光线充足,或是青岚有上好目力的话,一定可以看见郑石地脸色红红白白转换不定,一向稳定的指尖也微微颤抖。
而趁着他被愤怒迷惑了心神,青岚挪近几步,目不转睛盯着郑石,说出的话开始充满蛊惑味道,“当然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地……”
这里是梨绣居住小楼的后园,素来没有什么人,现在又已经接近午夜,便是青楼青馆也开始安静下来,正是施催眠术的绝佳时机。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一个玩笑,一个误会,完完全全是我的错。你可以释怀了。”只是消除被扰乱的记忆而已,和真正的催眠还很有差距;然而即使只是简单解释这么几句,她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渐渐无以为继,匆匆结束……
“陛下?”
何蕊珠略有些担心地出声询问。
端木兴把视线从窗外收回,“这就是催眠术么?看起来很神奇。”
何蕊珠听见皇帝陛下这样说,慢慢把心放下;他们刚刚从密室里出来,便看见小楼下面,那位“水性杨花”的青大学士正在“勾引”黑狼卫地郑统领;那一瞬间他的感觉是十分愤怒----为谢聆春不值。然而接下来又有几分恐惧,怕青岚这样的举动会招惹眼前这位震怒。端木兴与青岚之间的暧昧,天下皆知,虽然今日皇帝陛下变态到要求观看青大学士和美女活春宫的地步,但这并不代表看见她和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就不会生气。
“陛下不在密室里等了么?”匆忙转移话题。
端木兴摆摆手,“朕说过,她不会来了。”方才那个老鸨上来查看这个房间有没有人,端木兴便知道青岚不会来了。即使特意吩咐人说起彩头,他也不相信她会在明知有陷阱的情况下再去见梨绣。
“今天就这样吧,安排回宫。”端木兴有些兴致索然。回眸看一眼那个机括还开着的密室,里面一面落地大屏风,清清楚青可以看到另一侧房间里地情形。梨绣姑娘正对镜理妆,嫣红地唇瓣,荡漾的双眸,无不昭示着她地确按照命令服食了催情的药物,只等待着情郎的到来。
看不到了呢。端木兴微微有些遗憾:他真是期待看看青岚面对这样一个美人儿投怀送抱时会是什么表情。他当然不会认为青岚能够大方到真的和美女春风一度。青岚是喜欢男子的,他知道。否则当初赐她王湘容解毒,她也不会拒绝了。
其实他期待的,就是看看青岚会如何应对……也许会用催眠术吧?相处这么久,他居然一次也没有见她用过催眠术。虽然明知道她会有什么办法,但是当初对这个并不关心……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听谢聆春解释郑石的“幻觉”由来之后吧?他就对青岚的催眠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被她催眠,明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在记忆中留下真实般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很幸福?
青岚让老鸨来看他在不在的时候,他以为看不到她的催眠术了。然而----居然这么巧,她会在楼下再度催眠郑石么?那样的动作,那样的神情,和描述中的催眠术十分符合……何蕊珠在他身后担心询问的时候,他很平静地说:“这就是催眠术么?很神奇。”然而心中,还是觉得仿佛被一种叫做“嫉妒”的小兽在啃咬。
原来他一直是很嫉妒郑石的吧?嫉妒他被青岚那样催眠,嫉妒他被青岚深深凝视……这一次她催眠他,是什么内容呢?
于是他说“安排回宫。”
再转头向窗外望去的时候,果然已经没有了人。郑石收到了命令,自然潜踪;而她呢?知道他已经“先行离开”了,她自然也会悄悄回府。青岚一向都是很知情识趣的呢,如今她待他的模式----一如奸臣与帝王。讨好,奉承,委曲求全,却总是让他觉得越来越远。
在端木兴传命回宫之后很久,青岚才慢慢地从树荫后面出来。三月中的天气已经很暖,可星光下她的面色却白得近乎透明,轻轻咬住的唇上毫无血色,就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一幅风吹就会倒下的样子。
每次实施催眠术后她都照例会虚弱一阵子,而且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这一次虽说不过是解除对郑石先前的催眠暗示,她还是结结实实尝到了苦头。不过比想象的已经好很多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寒症发作,她应该可以忍过去----有了心理准备,下回若是需要人前用到催眠术,大概也可以支撑了。
寻了一朵蔷薇,和着带来的滇香碾碎,青岚又在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发呆。因为是赴皇帝陛下的水宴,无论是鸣鸾苑还是血衣卫保护她的杀手都没有带来,而她这个时候也不是很适合独自回府,还是联络人来接比较合适。
“青大学士?”还不过片刻功夫,身后便响起一道娇柔女声。
青岚转头----那目横秋波,腮透媚色的美人儿,不是梨绣是谁?
梨绣上上下下打量了青岚一个来回,换称呼重复又问,“青公子?”,最后娇笑:“果然是你。”
青岚挑了挑眉。
“青公子不用惊疑。公子不是放了香味出去么?”梨绣轻声解释,“这种梦香的惑引,血衣卫中不少人都有。”
原来她是血衣卫的人。不过这么一说,青岚的神色却越发凝重。所谓梦香,本来是鸣鸾苑中引领蜜蜂用的,只在白天有效;后来经过改进,添加“惑引”,成为夜间也可以用的联络方式。不过青岚用的这一种。却是她自己专属,应该只有她鸣鸾苑地人有惑引,可以感知她的召唤才对。
梨绣似乎看出了青岚的疑惑,笑道:“我们只有这一种梦香的惑引。上次青公子出事之后,谢都指挥使就给私下给了出去。说青公子平素用不着这种联络方式,一旦会用。那便是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了,若等着鸣鸾苑的人得了信儿找来,只怕会耽误事情。”
青岚“哦”了一声,垂下眼睫,谢聆春居然没有对她说起过。只不过,如此一来,算是血衣卫在监视她呢?还是……梨绣没有再给她怀疑地机会。笑道:“青公子不是还有血衣卫的玉带钩么?能不能给梨绣看看?确认了以后,梨绣任凭青公子吩咐。”
青岚笑笑,也问:“那么你能够证明身份的,又是什么?”
圣寿节之后,朝中的气氛一直很微妙。
那日水宴散去之后皇帝陛下和青大学士的去向,自然是百官关注的焦点。然而据内侍传出的消息。当日直到将近午夜,微服地陛下才返回宫闱……而后,居然将随身伺候的宫女留在了寝殿过夜……
至于青大学士,本来没人知道她的去处;然而第二天着名妓楼“醉乐平生”中的清倌梨绣姑娘忽然不再见客,声称已经被青大学士梳拢,从此为彼守身……
而陛下和青大学士之间,也丝毫感觉不出什么生分;一直以来的彼此避而不见的尴尬境况,彻底扭转。青大学士从此不再避讳宫禁,虽然不至于把出入内廷当成逛自家后园一样。但多次被陛下召见之后。至少已经在后宫诸位候选后妃中混了个脸熟。
这算个什么事情?多日以来百官之间凡有私下会面,都少不了要就这个话题议论一番,然而没有一个人地猜测可以让大家信服……其中较为振奋人心的一种,是说青大学士和陛下的关系已经转入正常化,转成君和臣之间的惺惺相惜,看青大学士频繁出入后宫,却主要是往淮阳大长公主处去,就可以知道。
这种说法虽然遭致了很多人的抵制。认为思靖长公主嫁给青大学士真是糟蹋了……但的确引导了一部分舆论。或者说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期望……官员宿妓本来是朝廷大忌,但没有一个言官为此而上奏弹劾青大学士----自然不是所有的言官都投到了青大学士的麾下;也不是因为青大学士没有亲口承认地关系……有人说。那是清流派地官员巴不得青大学士多嫖嫖妓,不要再去魅惑皇帝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