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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觉得诧异
    这便是承认密诏的存在了?!青岚眉头大皱,却听谢聆春继续道:“不过臣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机。尤其是青大学士身体虚弱,让她先离开可好?”
    端木兴见青岚脸色苍白,也心生不忍,赞同道:“青卿还是先离开吧?顺着甬道前面不远,就有黑狼卫接应。”
    连一脸警惕之色的郑石眸中都闪过一丝关切,悄悄让过一步,静待青岚离开。
    “臣没事。”青岚却坚持着。袖底紧紧回握着谢聆春的手,同时努力平复心中情缘。
    她知道,这时候让她走,一方面是她的身体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这密诏的事不宜多人知晓。皇家秘密,知道越多,死的越快!若放在往日,她肯定一早自己寻了借口离开,可是现在——涉及此事的是谢聆春,她刚刚才与之一吻诉情的谢聆春!叫她如何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既无可躲避,便只有面对。
    青岚既然坚持不走,这几人便也拿她没办法。
    密室地方特殊,只有入口处一条通路;如果不考虑那方台一类的变数,确实是个处理秘密事务的处所——尤其事涉谢聆春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也真的只有这里才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招。
    而且青岚知道,想必端木兴也事先了解过,这月圆之夜密道开启,到天亮之时便会关闭:虽然此时为时尚早,还不至于要担心安全问题,可真要谈什么秘密,也一定不能再在她去留问题上多浪费时间了。她不肯出去,郑石又不愿离开端木兴身边;既然不能丢了她出去,便只有任她赖在这里听这秘密了。
    会是什么样的秘密?瞬息之间,青岚心中也是转过无数念头。
    传位密诏——既然是传位之用,必然指定继承人选。当年先帝城破身殉,皇子除端木兴尽数遇难;余人皆非正统,就算先帝遗诏又有何用?谢聆春也不至于留下个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来——除非,皇帝陛下尚有兄弟存于世间;且,有足够把握确证身份。
    记得,当初端木兴也提到过“先帝血书”,还曾和她开玩笑,称呼她为“皇弟”呢。那么如今,那个真正的皇弟,找到了?
    “陛下,”几人对峙片刻之后,是谢聆春叹息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陛下执意要说说密诏的事,那么臣也只好当着青大学士的面来分辩一下了。”
    说着安慰似地回握青岚的手,凤眸微瞥,笑意盈盈,那神态无形中便让青岚心里安定了不少。
    “陛下说的密诏,应该是指那封假的血书?”
    “密诏便是密诏,何来真假一说?”
    “密诏当然可能是假——臣记得最初陛下还曾凭那封血书判定青大学士是陛下亲弟,后来不是推翻了么?臣一直以为这封密诏是当年青缙布下故意迷惑陛下的,难道不是?……或者陛下仍然对青大学士的身世存有疑问?”
    “青岚的身世朕没有疑问……”
    “既然密诏是假,臣也不过是收藏,留着鉴赏鉴赏,又有何错?”
    这话说得越来越狂傲,哪里还有臣子本分的恭谨和诚惶诚恐?眼见郑石杀气又凝,谢聆春转眸对他一笑,忽然便转了口气,“不过陛下既然提起,臣自然是不便再留着这么个东西……其实臣也怕东西传到旁人手中,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所以臣一直随身携带……带的时间太长,都忘记了。”
    谢聆春轻轻放开青岚的手,从怀中摸出一方锦帕,双手奉上。
    不能不说谢聆春很有左右气氛的能力。这密室内杀气几聚几散,几个人的心情也都随着他的话语起起落落;此时锦帕奉上,青岚目不转睛盯着郑石小心接过翻看无异递到端木兴手中,又看着端木兴细细研判后唇角终于露出放松的笑意……她心底一块大石这才放下。
    原来说的还是当初那段公案,谢聆春说的这些什么假密诏之类很明显不都是真话,可有多少隐情她不管,只要谢聆春肯交出密诏,那么一切便有转机。
    ……不过,为什么那个所谓的“密诏”,她看着很眼熟呢?
    “青岚!”
    谢聆春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不顾端木兴两人在侧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她揽入怀中。“很难受么?!”
    青岚费力地摇摇头,目光却还是盯在端木兴手中那方锦帕上。
    而皇帝陛下见她如此,也匆忙欲近前查看,却被郑石拦住——主要是防备谢聆春,血衣卫的都指挥使大人,便是手无寸铁,身无半点武功,也依旧是需要全神戒备的存在啊。
    “陛下,密诏,能给我看看么?”
    对青岚忽然提出的“无礼”要求,皇帝陛下犹豫片刻,居然不顾郑石阻拦,毅然将“密诏”递在她面:“青卿,你还认得它?……就是那一方。”
    就是那一方啊……那方绣帕。青岚没有去细读帕上文字,只呆呆地摩挲着老旧绣帕微涩的质感,感受着上面秦婉儿特有的“双辫钉线绣”针法……就是那方绣帕。少年时节,他从她手中夺过,带她从丧亲之痛中站立起来,成就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他还曾赔给她一块亲自绣成的北辰星之帕,她以为曾经的那一块早就荡然无存,却不料它摇身一变成了闻名已久的“先帝血书”,更身兼“传位密诏”的显赫身份…
    这可真是,世事风云多变幻啊……
    “青卿……”端木兴执意来到她身边,目光瞬也不瞬盯住她唇角那抹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中阵阵刺痛,“你需要休息,我们出去吧。”
    青岚依旧倔强地摇头,压下心底泛上来的阵阵酸意——明明早就对当初他接近她的目的存有疑虑,可在现在事实摆在了面前,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地……是呢,他一直戒备她戒备了那么久呢,还曾将谢聆春遣在她身边监视。
    挣开那个关切的怀抱,她尽力撑住身子,学方才谢聆春的姿态恭恭敬敬地将锦帕奉还:“密诏,在此,请陛下收好。”
    “青卿……”望着她咬得苍白的唇瓣,端木兴却是暗悔当着她提起“密诏”的举动,咬咬牙,说道:“当初朕的确是为了这份密诏接近你;不过,后来朕是真的将你当成朕的皇弟……即使是有这么一份密诏在,朕对你不也一直是照顾有加么?便是现在,放眼整个大赵,还有人比你更与朕亲密的么?朕一直将你当成亲人一样看待……”
    “臣不敢。臣谢陛下垂青。臣斗胆问一句:陛下不会还将臣当”亲人“一样看待吧?真要这样,臣便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了。”
    青岚冷冷地,在个别字眼上加重着语气。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朕曾经以为……”一向沉稳的皇帝陛下显得有些慌乱,索性将“密诏”又递过来,“青岚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如果你处在我这样的地位,会不怀疑你就是先帝骨血么?!”
    那是一方古旧的素帕。
    字迹斑驳,呈一种铁锈样的红,末尾应该盖上玺印的地方,被秦婉儿漂亮的刺绣掩盖。
    记忆中秦婉儿的绣帕上是没有这些字迹的。不过青岚知道,血衣卫高层有一种传递消息的秘术,就是以血混某种药物写在布料上;过一段时间血干无痕,要再次显形需大量血液浸泡,再用清水洗涤,而最终血字留存。
    这就是处理过后现形的“血书”了。
    “血书”字体跳脱飞扬,但对于常年在内阁处理政务的青大学士而言,却不难认出正是先帝真迹。其大意为:林家子实乃朕亲生,因故无法亲自教导,忍痛分离,心下难安;日后此子若能长成,则可将大赵基业托付。
    青岚看罢,却是越发疑虑:“密诏说是林家子,我当初的身份可是母亲捡来的养子,怎么就会认定说的是我?”
    “青卿居然不知道?”端木兴看向谢聆春,目光隐一点复杂情绪,“当初林家定罪满门抄斩,林夫人已经怀有八月身孕,消息传来投缘自尽,同族秦婉儿为其收尸,剖腹而得子。”
    原来她真正的身世是这样的么?青岚将目光投向谢聆春,看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么就是真的了……秦婉儿不是她的生身之母啊,怪不得她的性子和林逍所说差距很大……不过,即使不是生母,她为她做的一切,也足够资格被她尊奉为母……
    “青大学士身体寒毒较之父辈尤胜,大概就是因为是剖腹所生,先天不足,所以连林太尉当年练武压制寒毒的路子都不能走。”谢聆春补充,“根据血衣卫调查所得,秦婉儿当年能够顺利收养青大学士,是因为青缙要借着”密诏“来压制陛下。”
    原来青缙也知道她是“林家子”么?难怪秦婉儿当年要隐瞒她的性别了;而青缙要压制端木兴?也对,作为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手中应该时刻握住这么一张王牌,以便小皇帝一旦不听话便随时换人。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谢聆春还掌握多少秘密?这份“密诏”根本就是真的不是么?而她又分明不是皇家后代,密诏中的“林家子”又说的是谁?
    “林家,说的真的是当年的林太尉么?”青岚问道,若当真有托孤一事,先帝又怎会将林家满门抄斩?这里面,错综复杂似乎有那么多的隐情……看来,她素来不愿细究身世的做法,真的没做错。
    可她这样的问话,却并没有得到回答。一时之间密室之内静默得落针可闻。青岚左右看看几人神色,慢慢点头道:“我知道了。”
    相比于密室内几个人略显沉重的气氛,密道之外才真正算得上剑拔弩张。
    三千禁卫,悄无声息,旌旗卷战马喑,突如其来就这么出现在了芦泉岛。
    岛上数十血衣卫,大部分收到指令束手就缚,一些乙部谢聆春直属的则被第一时间缴械控制;就如同转瞬之间,沧桑巨变,直教人措手不及。
    而整个过程居然如此安静,禁军方面有意遮人耳目不说,便是血衣卫这边的反抗都是象征性的,沉默的。
    唯有辛锋寒和十几名跟随谢聆春守护地宫的血衣卫官员,还处在被包围及相对峙的状态中。
    群敌环伺,刀剑林立,弓弩皆张,一触即发。
    而这样的状态却已经维系了将近两个时辰。双方摆出的架势依旧,气势还是拼了个旗鼓相当;远处禁卫军携带的火把都已经换掉两批,彼此防备的姿势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若要细看,却不难发现有些禁卫汗已透甲,控弦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眼睛虽然还是一瞬不瞬地盯住自己的目标,却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箭支不会滑脱酸麻的手指,就此点燃场中绷到极点的战意,从而酿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然而负责这些禁卫军的指挥使刘安却还是没有任何命令。
    攻击还是不攻击。
    包围圈中的人数并不多。甚至,对于此间上千计的禁卫而言,几乎可以忽略。可,真的能够忽略吗?这些人,是血衣卫,而且是一直跟在谢都指挥使身边的血衣卫。己方人数占尽优势又如何?己方是大赵禁军绝对精锐又如何?眼前这些人不说个个能够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也从来都是花样百出防不胜防。现在他们有所顾忌和他们僵持,一旦翻脸.到底能留下几个?又是否会涉及到陛下安危?可是若不翻脸,一会儿陛下从密道出来,万一带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或是“谢都指挥使首级”一类的东西,只怕局面更加无法收拾。
    其实指挥使刘安也已经汗透重衣;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刘安还是希望,不要由自己来下达敌对的指令。
    当然,和他一样焦虑着的,还有对峙的另一方。
    “刘指挥使,把弓箭收起来吧!”辛锋寒忍不住挪了半步,开口打破了彼此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经近两个时辰了。”
    一身白衣依旧整洁亮丽,它的主人却已经失去了那从容淡泊的仙人气质。焦急和担忧明白无误地写在少年俊美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去探求敌人的共鸣。
    “不要动!”刘安努力使声音显得威严,开口时却暴露了沙哑的喉音。
    “就算不收弓箭,派个人进密道提醒一下吧!天快亮了!”辛锋寒继续劝说,“密道会在第一缕晨光照在湖心亭上的时候关闭;可陛下和青大学士他们还在里面。”
    那位刘指挥使顿了一下,道:“陛下有旨,密道里的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密道入口的闸门是奇怪的金属,连火药都不怕;一旦关闭,只能等待下一个月圆之夜!”
    刘指挥使明显犹豫了。
    “大概还有半个多时辰,”刘安仿佛自语,“到时候陛下还不出来,再提醒不迟。”
    辛锋寒焦急地往密道口那边望了望,却只有认同刘安的决定,耐心等待。
    不过两个人的这几句交谈,到底算是打破了僵局。立刻就有血衣卫的官员冷冷地接上话:“刘指挥使能否解释下,谢都指挥使到底犯了什么罪?!陛下在里面这么久,是审讯,还是拷打?!”
    刘安觉得身上的汗水又有增多的趋势,“不是说过了么?陛下只是要单独和谢都指挥使聊聊,聊聊而已。”
    那名血衣卫官员冷哼一声,仿似根本不愿意接口这样弱智的说辞。
    “陛下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的。何蕊珠何副都指挥使不是有钧令么?只是协助禁卫工作而已。
    只要诸位放弃武器,绝对不会有半点损伤!”刘安又把开始时的那些说辞拿来进行劝解。
    “何蕊珠那个小人?”那刚刚开口的血衣卫官员冷笑,“背叛谢都指挥使大人,背叛血衣卫,这样的人也有脸说钧令?!你问他还有脸在我们这些日日兄弟面前出现么?!”
    这个时候刘安反射性地回头望去……他身后禁卫盔甲上一张美丽如好女的秀颜。
    众目睽睽,居然就把新任的血衣卫画都指挥使大人何蕊珠,晾在了众人跟前。
    也许是方才那两个时辰太过沉闷紧张导致思考能力下降?刘安希望,担子多少也要转移一点吧?
    众多视线集聚而来。何蕊珠面色一变,还是上前几步,与刘安并肩站在了一起。
    那十几名血衣卫见到他,霎时躁动起来,并没有都去上前质问.
    可气势陡涨,凌厉杀气有如实质;甚至连带得禁军的众弓弩兵手也不抖了,腿也不颤了,凝神静气,弓开如满月!
    那方才说话的血衣卫官员再一次冷冷开口:“何蕊珠,谢都指挥使曾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么?!”
    回应他的,却只是沉默。
    众人目光所集处,火光如水波粼粼颤动,映在那张姣好的容颜上,映在那抿紧的唇线上,映得人心中也不由为之轻轻发颤。明明连一句话也没有,可所有人似都在这位新上任的血衣卫画都指挥使脸上,看到了诸如忧伤、倔强等等复杂的情绪。
    那个承担着大赵血衣卫谍探重任却一直跟在谢聆春身后,如弟弟般撒娇撒赖的少年,似乎也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何蕊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么?!你到底弄了什么玄虚,是你陷害了谢都指挥使么?!陛下怎么会这样对他!”
    “没有。”良久,人们才听见何蕊珠略显喑哑的嗓音。“什么事都没有。陛下只是找谢都指挥使谈一谈。谈完了,就出来了。”
    他话音一落,血衣卫众人立刻又鼓噪起来——居然还是这样的说辞,当是在骗小孩子么?!
    那名开口质问的血衣卫官员踏前一步,眸光冷冷扫过,浑不在意周围林林箭簇的似雪寒芒,“请刘指挥使和何雷都指挥使准许我血衣卫己字部十六名指挥使随卫,入密道履行护卫之责!”
    随着那名官员的话,十五名己字部随卫也踏前一步,气势再次暴涨,个个就如禁卫军手上满弦之箭,蓄势待发!
    刘安听见这话,冷汗刷地从背后下来。他知道,这便是要结束对峙的信号了!对方和他们在这里耗上这么长时间,被他们突然袭击控制了主动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双方都在等待那密道内会晤的结果……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彼此耐心慢慢耗尽,他的心里也渐渐急躁起来;这才借机会把何蕊珠推出来,实指望这个血衣卫的二号人物,能够有手段压制或是打破这僵局——结果呢?局面果然打破,却是要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果然,不等他筹措词句应答,那位血衣卫的官员便继续道:“两位既然不肯,我血衣卫只有……”
    “己字部诸同僚听令!”何蕊珠却在此时扬声。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刷地又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却见何哥都指挥使那张脸上美丽依旧,却又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原本拧紧的眉峰悄悄舒展开,却凌厉如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决断……
    何蕊珠一伸手,一块玉牌火光中流转五彩辉芒。“谢都指挥使甲字令!血衣卫上下听从何蕊珠号令,不服者以叛卫惩处!”
    刘安却是觉得诧异。这块玉牌他刚刚还看过,是血衣卫传令的符字没错,可分明效力不大——至少刚刚这些己字部的官员已经见过,并没有听从命令不是么?
    不过场间的情况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那十几名己字部的血衣卫再次见到玉牌,却是面面相觑,如不敢置信般;沉默良久,有几人抬手,分别和何蕊珠对了几次暗号……然后再次面面相觑。
    “怎么,甲字令也要违背么?!”何蕊珠断喝,气势十足,声音却如裂帛,嘶哑悲凉,“弃了武器,列队缚降!”
    那十几名分明做好了硬闯密道准备的己字部血衣卫,此刻是真的犹豫了,试探地互相望望,却到底有人带头弃了兵器,哗啦啦都投到场间空地中。
    场间气氛骤松。刘安也长舒了一口气——若知如此,应该早一点把何蕊珠推出来就好了。
    可谁料,这念头才刚转过,却见寒光一闪,颈间已经多了一把匕首!那位方才出来质问的血衣卫官员,此刻已在他的身边!
    刘安身为禁军指挥使,武艺也算得顶尖的,此刻不过稍有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