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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遇见叶青幽是沈玄英生命中最大的幸事, 那么他闭关准备突破化神期进入渡劫期这件事, 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转折。
    星云峰, 西边的竹林内,两人对立。
    “师弟。我近日即将闭关, 此次闭关为期一百年, 门派中的事物暂且交由黎陌师弟。”
    叶青幽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将自己单独叫道这里, 本以为有什么大事, 谁想他一开口就是这么一番谁都知道的话。
    见叶青幽眨着眼睛注视自己,沈玄英内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有私心:“这是一张保命符, 你且贴身放在身上, 记得每日都要带着它。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危险就念它上面的字, 那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叶青幽睁了睁眼睛。他一脸不可思议, 没敢接:“掌门师兄你这是……”想了想, 他又释然了, 问道,“九峰峰主都有分吗?你真是太好了,闭关还不忘了我们。”
    沈玄英但笑不语。保命符,实际上只有叶青幽一人有。
    叶青幽接过这张保命符,当着他的面将符纸放在心口处。他摸摸贴着心间的符纸, 弯弯眼睛开玩笑道:“掌门师兄, 你最好是祈祷我们不要遇上什么危险的事, 要不然呼唤你时, 我们倒是没事, 你可就不同了,闭关时强行出关可是会走火入魔,修为倒退的。”
    沈玄英终于摸到自己一直想摸的头顶,他轻轻道:“安全更重要。”
    十天后,沈玄英交代好门派中的一切事物,在星云峰上闭关了。
    闭关前九峰峰主都来送他。
    他还记得,当时叶青幽一身青色,怀抱暗红的宝剑,脸上的笑意还是宛如少年般,富有活力且正义骄傲。他的剑上刻着两个字,济世。
    沈玄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心想如果一百年后他闭关出来,叶青幽还是单身一人,他就和他说实话。
    告诉他,沈沫就是自己。
    告诉他,我喜欢你。
    告诉他,在很久很久之前我们就见过了,初见你时你十六岁。
    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
    ……
    他以为此次闭关必定平安无事。
    却不想七十年,正好闭关了七十年,突有一日他听到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咦?这是什么?”
    那人的旁边似乎凑过来一人,也是沈玄英不认识的:“哦!这个我认得!是保命符,奇怪怎么这张符血迹斑斑的?据说当一个人遇到危险时,念符上的字就能让这张符的主人感知到,并出来帮他。若是高阶的保命符,念了上面的字后,还能让主人听到一炷香之内的对话。”
    启动保命符的人明显感觉无聊:“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符咒。算了扔了吧。”
    另一人笑话他:“现在厉害符咒各家各派都抢疯了,供不应求张张卖到天价。你在这种荒山野岭能找到厉害的符咒做梦呢?”
    “唉。我确实是做梦。”那人叹了一口气,片刻后又怕又恨地低声骂道,“都怪那叶青幽,你说他先是被压在星云派下五十年,遭了五十年的银丝穿身之苦,一身元婴期的修为毁得干干净净连个普通人都不如,照理说他应该跌进泥潭从此销声匿迹活成一滩烂泥。怎么被扔出来后在世间爬了二十年,突然又起来了?”
    “这人果然是个天生的坏人,你看看他爬起来后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丧心病狂,简直实属天下头号祸害!”
    “这人真是的,被挖了一只眼,自己斩去一只手怎么还能疯成这样?唉,沈掌门最好是赶快出来吧,除了他这天下没人能处理叶青幽这个疯子了……”
    他们似乎走远了,后面说了什么沈玄英再也听不到了。
    他就像一个破败腐朽的傀儡,脑袋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想,只能凭借本能强行冲破了闭关地的禁制。
    ……
    等再回神,他浑身血迹斑斑,满面泪痕。
    四周的人都远远站着,离他很远很远,用无比惊恐的眼神盯着他。
    找了。整个星云派都找过了……
    当真。当真不见他。
    ……
    后来沈玄英听说了叶青幽的事。
    人们说是叶青幽无缘无故杀了万归宗宗主的女儿,说他是个隐藏最深的恶棍,为了报复万归宗甘愿隐忍多年,只为让宗主痛失爱女痛不欲生。
    人们说叶青幽出事是在沈玄英闭关一个月后,那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叶青幽被镇压在星云派下,黎陌死了,夏不遮也死了。突然痛失三位峰主,星云派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损失惨重。
    人们说叶青幽被压在星云派下五十年后满身修为都废了,灵根毁,半点灵力都没了,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像条狗一样蹲在街边等着人来施舍。
    人们说叶青幽被挖一眼,自断一手,站在最高的塔顶,在无数人的哄笑中一跃而下。
    ……
    人们说,叶青幽回来了。
    一只木眼,一只木手,数十万的傀儡,一把名叫灭世的剑,一个疯狂又嗜血的微笑,踏着残尸骸骨,带来腥风血雨成了一个魔头。
    ·
    七十年,沈玄英很想追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查无可查。
    再见叶青幽,是沈玄英苦苦求了三年,查访了他的所有踪迹才终于在一家破酒滩堵到他。
    和沈玄英印象中的他不同,此时的他脸上并无任何当年的模样。
    不再活跃,不再天真,也不再正义。
    他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了一个大人,成熟到令人心疼。
    一见他,沈玄英红了眼眶。
    叶青幽坐在酒滩上,他右脚踏着一个凳子,姿态毫不雅观。望见沈玄英他一点都不畏惧,只是沉迷了片刻。
    两人一人坐在酒滩上,一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另一头。
    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叶青幽叹了一口气,放过他脚下的可怜板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脸上浮现一个甜腻亲切的假笑。
    他腻着嗓子,恶意满满地道:“掌门师兄?”
    他的本意是想恶心死沈玄英,或者刺激他让他对自己出手,但意外的是这声呼唤过后,沈玄英马上走到他坐的这家酒滩,很自来熟地坐在他的对面。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引来叶青幽的侧目。
    但沈玄英不在乎,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没找到时他每天都会将这些话一遍一遍的重复,可现在突然见到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该怎么开头呢?
    你过的好不好?
    我很想你?
    对不起?
    ……
    似乎没一句能用的。
    叶青幽已经变了,他经历过很多,现在对他说这些太晚了。
    发现沈玄英盯着自己的木制右手,叶青幽难得幽默:“以前的手不好,换一个。”
    他用木手撑着脸,像只野猫儿一样慵懒危险:“别看了。我带着眼罩呢,你的视线还能穿透眼罩看到我的木制眼睛?沈掌门对木制品这么感兴趣,要不要给你弄一个?”
    说完这话,他似乎是没耐性了。喝了酒坛中最后一口酒,开门见山地嘻嘻道:“说吧。找我做什么。清理门户?惩恶扬善?”
    沈玄英道:“不是。”
    叶青幽笑了。他明显不信:“沈掌门您可真是清闲啊,难不成您是找我喝酒的?哦,对不起我忙得很,不想作陪。”
    他眼睛尖,嘴又毒,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故作吃惊:“哎呀。我怎么记性这样不好。这个时间您不是该在闭关吗,为何出来了?我看看,您的修为似乎倒退了。”
    修真之人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修为倒退,叶青幽此举当真是故意的。
    说着他突然住了嘴,对沈玄英笑了笑:“哦。抱歉我不该这样的。毕竟当年您好歹给了我一张保命符,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这么刻薄。对不起。”
    他嘴上虽说着对不起,但脸上和眼底却没半分抱歉的意味。仿佛是在故意提醒沈玄英,当年他想救怎样的一个大魔头。
    现在叶青幽的耐心是真的差,嘲笑完沈玄英后,他又提了两坛酒就准备打道回府。
    沈玄英却拉住他墨绿色的袖子,急切道:“幽幽!”
    听到这个称呼,叶青幽怔了怔。他慢慢转过头,看了一眼沈玄英,再一次露出笑脸:“师兄你叫的那么亲切,让师弟我好生惶恐啊。你别这样,看看四周的那些人,人家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你再这样,我可要误会你喜欢我了。”
    沈玄英很固执的没有松手。
    “唉。”叶青幽叹息一声,不得不重新正视他,“好吧。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沈玄英终于准备好好和他谈谈:“为什么。为什么不用保命符。”
    叶青幽现在善变的很,听他问的是这个,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很认真地打量沈玄英一眼:“你真想知道?”
    沈玄英:“是。”
    叶青幽严肃而又认真,他拉过沈玄英附耳悄悄道:“师兄。你看周围的人太多了,而且你又做出这种举动现在人家都在看我们,这样吧,此事说来话长。三日后午时,我在星云城的莲花潭边等你,我们细细交谈一番如何?”
    沈玄英沉默许久,好半晌才松开拉着他袖子的手:“好。你一定来。”
    叶青幽道:“嗯。一定来。那今日师弟我就先告辞了,家中还有事要处理,三日后见。”
    沈玄英:“好。”
    告别完,叶青幽头也不回地拎着两坛酒扬长而去。
    沈玄英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叶青幽脚步一顿,片刻后再次走远。
    三日后,叶青幽没有来。
    沈玄英一个人在莲花潭边等了他七天,都没有等到他。
    自此后再见面,都是难上加难,因为叶青幽无时无刻不再躲着他。
    很多时候沈玄英走在街上,看着满街的人,都会想叶青幽会不会也在哪条街上慢悠悠地抱剑慢走。
    每次这么想时,他甚至开始羡慕起那些偶然遇见叶青幽的路人们。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路上随便见到的路人,是别人求神拜佛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
    回忆结束,屋外已然灯火通明。
    屋内沈玄英双眼通红,黑灯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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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青幽:……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