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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
    脑袋的钝痛合着一波一波晕眩侵袭着男人的意识。
    身边不时传来人交谈的声音,朦朦胧胧似在近前,又仿若隔着山海,让人听不太真切。
    “你这刀,钝了些,切割尸块的时候太费劲。”一个人说。
    “别急,这只是开膛的刀。等会儿切割尸身的时候,我会换把更锋利的,保证切口工整漂亮。”另一个人回答道。
    意识昏沉的男人眉头蹙了起来,他的眼珠在眼皮下疯狂转动着,身体本能的求生欲提醒他要赶快醒来,周身危险。
    “呲——”
    刀具划开皮肉的声音,像是贴在耳边似得响了起来。
    男人惊的猛然睁开眼,头顶刺眼的灯光让他瞳孔皱缩。他想抬手遮挡,奈何,却动不了——
    他的四肢被人分别绑在了床上,仰面躺倒的姿势,让他很像个砧板上的鱼肉。
    刚说话的两人还在深入交流中,把男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唯一能动的头部微错开,看到了对面铁架上血淋淋的人/体组织和双手沾满血的蒙面男。
    蒙面男脸上覆着口罩,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余光不经意的向他撇了过来。
    男人大惊,来不及细细打量周遭的环境,吓得赶忙闭上眼,躺在原地继续装昏迷。
    “这个人的脏器还算完好,可以卖个好价钱。”他听见蒙面男语波平缓的说:“剩下的就没什么用了,尸块就扔到后院喂狗吧。”
    另一人同意道:“行,□□不用挖吗?那个也能卖不少钱。”
    蒙面男回答他:“活体的会更好,我看旁边躺着的那位就不错。”他顿了下,接着说:“等下我先取他的□□,趁他没断气之前把心脏挖出来。客户指定要的,得赶紧先送出去。”
    听到这,男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心中隐约有个恐怖的想法,如果没猜错,这帮人干的是杀鸡取卵,违法倒/卖/器/官的活计。
    而自己,即将成为那只“鸡”。
    浓重的血腥味一阵一阵向他飘过来,被肢解的尸体离他只有堪堪半臂距离。身下躺着的铁床泛起冰凉的寒意,一寸寸剐着他的皮肤,死神在朝他步步逼近。
    心中的惶恐被无限放大,男人身侧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脏跳的很快。
    有人朝他靠了过来,低沉着嗓子说:“这哥们长得还不错,哪弄来的货?”
    是那个蒙面男。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在医院里跟了我一路,问啥啥也不说。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弄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不用怕。”另一人说。
    听到这个声音,男人立马不装晕了。
    他挣扎着想起身,手腕上的皮带扣的很紧,他只能半仰起头。寻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刚说话那人脸上,他忙不迭的出声道:“别杀我,我不是坏人,我可以证明。”
    那两人对他突然的出声没半分惊讶,凉凉的视线甩了过来。
    翁达晞抄着手,站远处戏谑的看着他,说:“哦?证明坏人不是坏人?”他毫不留情面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对你是什么身份一点兴趣也没有。一个死人,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
    男人没了在医院时的嚣张,失控的情绪中带着惊慌失措。
    对方的话他深信不疑,因为旁边就躺着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如果只是为了吓唬他,那未免也太逼真了。还有他对自己下手时的那股狠辣劲,一看就是个说到做到的狠角色。
    他此刻倒希望对方能对他言行逼供,那至少代表着还有谈判的余地。
    眼下的情形,对他十分不利。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我可以帮你转达给你的家人。”翁达晞好整以暇的说道。
    男人因紧张,喉咙干涩,他吞了吞口水,努力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得想想对策,怎么才能让他不杀他?
    那个蒙面男不顾他俩的僵持气氛,兀自走向那具开瓢的尸体。他随手托起一块殷红的内/脏/器/官,放在灯下细细欣赏。看在男人眼里,别提多惊梀了。
    蒙面男欣赏了没多久,就开始不耐烦的催促:“快点,我要动手了,客户还等着呢。”他凌冽的目光扫过来,像看一只待宰的畜生。
    翁达晞抬了抬下巴,指着铁床上的人说:“那还磨蹭什么,动刀吧。”他睨了眼神色不定的男子,不忘加了句:“先把他嘴封上,我可不想听到杀猪的嚎叫。”
    蒙面男调侃道:“宝贝,你可真逗,不打麻药直接把人切了,他能不叫吗?要不,先给他打晕再说?”
    他俩旁若无人的商量怎么杀人分尸,完全不在意当事人的想法。
    男人死命挣扎起来,惊恐的望着拿刀朝他走来的蒙面男,嘴里无意识的大吼着:“别杀我,我说,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但请你别杀我,求你了大侠。”
    大侠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回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为了活命你骗我怎么办?”
    “不会,我要是骗你就不得好死。”男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脑震荡留下来的后遗症显露出来,他恍恍惚惚道:“你要不信,可以去找我妹子。她在第七中初三(二班)上学,她叫季初暖,我叫季初温。”
    ***
    “季初温暖两兄妹,从小命运坎坷。他们的父亲是个嗜酒如命的赌徒,把家底输光了不算,还想卖老婆孩子。他老婆一气之下,趁着他醉酒的时候把他推下了楼,自己也坐了牢。”苏源邑把调查到的资料递给了沙发上的人,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接着说:“兄妹两被送到了福利院,后来季初温因频频盗窃,被福利院赶了出来,他妹妹季初暖被人领养,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
    翁达晞双**叠,闲适的坐在沙发一角翻看资料。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开领毛衣,露出了整片锁骨。落地窗外的阳光倾洒在肩头,把他皮肤照的白嫩透亮。他安静的垂目观阅,只有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源邑放下水,不动声色的挪到他身后,两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闻着他的头发香。
    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纤瘦白皙的后颈,还有一路延伸而下,藏在毛衣里的滑腻肌肤。
    “你相信他说的话?”苏源邑问他。
    资料很快就看完了,翁达晞回他:“从一个街边混混,一跃成了毒贩团伙中的小弟,他的人生经历可谓丰富至极。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他会尽量隐瞒他跟季初暖的关系。”他侧过头,看着他说:“人在极度恐惧中说的话,都是源自于内心的想法。想来,他的确是被吓到了,在那种情况下撒谎,毫无意义。”
    为了让季初温不打自招,说出真话,翁达晞想了个最恶心人的办法。
    苏主任不知从哪家医院借来具被车撞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当着季初温的面,上演了一场杀人分尸,倒/卖/器/官的戏码。视觉冲击,加上言语威胁,把季初温的心理防线撞的溃不成军。不仅交代了自身的来历,还把指使跟踪他的幕后老板供了出来。
    过程虽血腥了些,好在结果完美。
    苏源邑问:“狐狸为什么要派他来跟踪你?难道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翁达晞明面上是为了10.12跳楼案而空降的市局,他国际刑警的身份除了接头的上线和苏源邑,谁也不知道。狐狸怎么会派人跟踪他的?
    翁达晞头靠在沙发椅背上,身体放松下来:“如果暴露,那就不单单是跟踪了,他会派人悄悄干/死我。我手里握着靳黛丝,他们恐慌了。不惜让张九阳顶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谋杀她。”他抬起手,迎着阳光搓了搓,沉思道:“让我来猜猜,靳黛丝嘴里的笙哥会不会就是狐狸身后的人?”
    苏源邑绕到他对面,抚着下巴道:“很有可能。上次周俊盯梢被你甩了,他们换了个季初温过来,这就说的通了。”
    翁达晞却开口道:“我觉得周俊应该不是他们的人。”
    “什么?”
    不是毒贩的人,那会是谁?
    “你忘了?周俊背景清白,没有吸毒史。一个作息规律,连酒吧都不逛的人,以什么途径攀上的毒贩?”翁达晞不顾他的惊诧,继续说:“违法犯罪的亡/命/徒,还需要用遮羞布来掩饰身份吗?用不着,他们只会以/暴/制/暴。”
    苏源邑细思极恐,凉意顺着脚后跟蔓延到后心。他望着沙发上一脸风平浪静的某人,忍不住用脚踢踢他,“你怎么能这么淡定?知不知道你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靶子了?”
    翁达晞抬头无辜道:“我不淡定有用吗?敌人在暗我在明,做什么都有人在监视着。这种感觉,我比你还想揍人。”
    他也没想到狐狸会盯着他,接下来的行动,要更加谨慎些了。
    说到揍人,苏源邑想起了什么。他虚虚的跨坐在翁达晞交叠的腿上,一只手撑着身后的沙发,面对面的朝他阴笑道:“宝宝,季初温后脑勺的伤是你打的吗?”
    那一下差点把人的后脑勺撞碎了,幸好力道掌握的好,否则季初温现在人该凉透了。
    翁达晞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道:“不是我,他自己撞得。”
    哦!自己能撞成这样?重度脑震荡了都。苏源邑心道我信你个鬼,别忘了我可是干法医的,这种伤我还能验不出来?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苏源邑魂都快吓没了,怎么刚分开就被人碰瓷了?他立马放下手里的活,火速赶到了医院。
    见人完好无损的站在那的时候,苏源邑决定素斋三日,以感谢上苍对他的不杀之恩。
    “没有人告诉你,撒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吗?”苏源邑捏着他的鼻尖,漆黑的双眸凝视着他。
    翁达晞不在乎他的调侃,拉过他的衣领,凑近了说:“匹诺曹是因为受了欺负才说谎的,他是迫不得已。”
    他也是迫不得已.......
    从来对着他乖巧柔顺的小家伙原来武力值这么强,苏源邑对他伤人的事喜忧参半。庆幸的同时还掺杂着一抹担忧,他亲眼见过他毫不犹豫的开枪杀人。
    苏源邑三十年来接受的观念里,被灌输最多的就是治病救人。
    杀人,离他太遥远了。
    他们两警种不同,面对的犯人也不一样。他无法央求他在面对歹徒的时候做个圣人,说着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这种屁话,那显然不现实。
    但他也不希望他手染鲜血,时时拿命去搏。
    “阿晞,我害怕了。”他把头抵在他肩膀,低声的说着。
    翁达晞呼吸一窒,搂着他轻轻问:“怕你身边躺着的是个恶魔对吗?”他的声音很空洞,像脱离了情感的机器人,“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如果你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
    苏源邑低低笑了起来,自嘲一般的说道:“是啊,我后悔了。我只想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想给你一个家,让你再也不要去跟那帮坏人博弈,我错了吗?”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想将他的翅膀折断关进笼子里,以后只陪着他,哪儿也不准去。
    “翁家,苏家,对你来说是什么?”苏源邑站了起来,被他的语言激怒了,“在你心里,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和你睡在酒店没有任何区别。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真的回过家吗?”
    他太“独”了,在翁达晞的概念里所有事情都应该由理性来支配,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准计算好了的。有时候他考虑问题的方式甚至不带任何感**彩,如果能抓到罪犯,他会不毫不犹豫的冲出去,哪怕是同归于尽。
    至于他死了会不会惹别人伤心,那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翁达晞深吸了口气,把心中的火气压了又压。他站了起来,迎上了他的目光:“你说的对,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家。”
    苏源邑这回是真的被他气到了,站着没动。
    翁达晞绕过他,把戒指摘了下来,放在了茶几上。金属碰撞玻璃的声音,砸在苏源邑心头,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叠资料被翁达晞拿了起来,他没再看身后那人一眼,挺直着肩背走出了门。
    直到关门声传来,苏源邑才回过神。
    “呯——”
    刚走出两步的翁达晞停了下来,他听到门后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
    他使劲咬了咬嘴唇,心口传来的钝痛感被他生生压了下去,手里的纸张被他捏变了形。
    片刻后,他掩下脸上所有的情绪,头也没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