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如同冰轮一般,挂于正空,天地一片银光,太液池上,波光粼粼,风清气朗,宣绿华沿着湖边慢慢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桔林之中。月色中,满树的绿叶之间,挂满了桔子,沉甸甸的,压得树枝都弯了腰。
宣绿华立刻想起来了,这不是自己三年前,在桔林中采桔子时,与林长峰相遇的地方吗?
桔树更加高大了些,可是宣绿华的心境却变了。她看着这些桔子,怔怔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突然,桔林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哭声,宣绿华和云燕吓了一跳。这声音呜呜咽咽,很是凄楚,竟如同鬼一般,听得二人寒毛都立了起来。
再仔细一听,似乎是个孩子的声音。宣绿华便胆大了许多,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湖边的一块石头边,有个小小的黑影,看样子,真的是个孩子。
“谁在那里?”宣绿华高声问道。
哭声停了,那个黑影转了过来,真的是个少年。宣绿华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晋阳郡王。
“郡王,今夜是中秋节,你怎么不在长乐宫和太后汾阳王一起过节赏月,却躲在这里哭?可是有什么委屈吗?”宣绿华柔声问道。
晋阳郡王似乎对宣绿华很是信任,一点也不隐瞒。
今夜中秋,长乐宫里,太后带着汾阳王宴饮赏月,小廖子和其他几个太监宫女伺候着,众人十分开心。
可是,汾阳王不喜欢晋阳郡王,不让他去参加宴饮,晋阳郡王便独自一人,偷偷地出了宫,来到这里,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想到了父王,伤心已极,便失声痛哭。
宣绿华一直都知道,晋阳郡王在长乐宫过得并不好,太后冷淡,汾阳王欺辱,他是剑南王在宫中的人质,太监宫女们也都轻慢与他,难怪这孩子如此伤心。只是,宣绿华没想到,晋阳郡王如此信赖自己,居然把什么都说给了自己听。
中秋夜,已经有些凉了,宣绿华摸了摸晋阳郡王的衣裳,还好,这孩子的衣服很厚实,衣料也是上乘。
“郡王,你离开家,独自一人,还肩负着你父王的安危,勿要让人看出你对太后的不满,否则,不但你自己要吃苦头,你父王只怕也会有危险的。”宣绿华轻声说道。
晋阳郡王委屈地点点头。
宣绿华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便安慰道:“你看,这衣裳是太后让人新缝制的吧,做工如此精致,可见太后也还是用心的,宫里的人,也还是关心你的!”
晋阳郡王说道:“这衣裳不是太后命人做的,是白宝林给我做的!”
“白宝林?”宣绿华吃了一惊,“她怎么会给你做衣裳的?”
晋阳郡王说道:“是的,她不让我跟别人说的,可我觉得宣娘娘你很好。白宝林给我做衣裳,还给我送吃的,待我甚好,这个宫里头,除了宣娘娘,就属她真的对我好了!”
宣绿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看着夜风大了,不便久留,她便道:“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可以跟长乐宫的万公公说,他也会帮你的,罢了,夜很深了,我送你回长乐宫吧,这里太黑了,不宜久留!”
及至长乐宫不远,晋阳郡王停了下来,说道:“宣娘娘就送到这里,请回吧,若是让太后的人瞧见了,只怕会对宣娘娘不利!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宣绿华一笑,这孩子,人不大,心思却挺多,想得也很周到呢。她道了别,转身离去,仔细一想,便黯然了。
这个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却想到这么深远的事,这应该是吃了多少苦头,才会有如此心思啊。这难道不是一个悲剧吗?
联想起忧郁的长沙王,阴沉的汾阳王,多病多灾的丽阳公主,宣绿华越发觉得,这个宫里的孩子,似乎都不快乐。
次日,吴王就去了乾元宫觐见皇上,随后,皇上要给瑞安郡主和林长峰赐婚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陆家也知道了此事,虽然陆洛璃依旧坚持,可是陆家夫妻却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想要打退堂鼓了。毕竟,陆家确实是寻常人家,哪里拗得过皇上和吴王。
很快,吴王府上的管家就已经开始来到了林家,要与林家提亲,林公明已经得到消息,早早地离开京城,跑了,家里只有一群佣人和林长峰。
吴王的管家甚是恼怒,他打着吴王的旗号,不管到哪里,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小心奉承,可是,到了林家,居然吃了闭门羹?
管家丢下一句话:不管林公明在不在,同不同意,皇上已经答应了,一切木已成舟,只需要宗正寺的一纸文书,皇上再颁一道旨,这门亲事就定了。林家要是不肯,那就是违抗圣旨!
林长峰和陆洛璃拿定了主意,就算宗正寺出了文书,皇上颁了旨,他们拼着不要这个前程,也要拒绝这个赐婚。林长峰甚至还要直接面见皇上,却被陆洛璃劝住了。
陆洛璃觉得,只要宗正寺还没批准,那这门婚事就没敲定,毕竟,任何皇族成员的婚丧嫁娶,都要经过宗正寺这一关。此刻,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要冲动。
林长峰只能忍着,可是宫里,宣绿华心急如焚,她没想到,自己苦心安排,结果却抵不上皇上的一句话。宣绿华暗地里,也四下活动,可全都碰了壁,束手无策。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谢贵嫔已经传了消息给宣绿华,说皇上已经开始让她准备给林长峰和瑞安郡主的订婚赏赐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就成真了。
陆洛璃这两日都没去静安宫,可是眼下,再也瞒不住了,她只能去见白兰。
白兰一听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顿时呆若木鸡,一下子晕了过去。宣绿华掐了她的人中,喊了好久,白兰这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
“如今,只剩下宗正寺还没出文牒了?”白兰问道。
“是啊,我也去找过宗正寺丞重华茂,可是,他对这么婚事,不愿多管,只说但凭皇上做主。”宣绿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