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公司后,他还是迟到了,面对会议室里眼巴巴等着他的一众下属,他连忙致歉。众人惊愕地看着他,或许没想到他会道歉。他没有解释,可是脸上的春风得意已经泄露了他的好心情。好几个项目经理报告坏消息,他都没有严厉批评,然后紧接下来的早会,报忧声一片倒……
池斯年始终含笑听着众人的报告,会议中途,他甚至走神叫人给她买了她最喜欢吃的那家粥铺的粥给她送去,然后发短信叫她起床。
看到她发来的“啰嗦的老公公”,他差点笑出声。其实他很想问她,她有没有看见他送她的礼物,然而几经犹豫,还是只回了一条,“去掉一个公字,我会更开心。”
发了短信,他抬头一看,满会议室的下属下巴都掉到了地上,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远兮,刚才报告项目没有进展的经理,这个月的奖金都扣掉。”
他转身走出会议室,身后哀鸿遍野。
“池斯年,我怎么没发现你也有这么贫嘴的时候?”雪惜笑睨着他,明明心里熨帖得不行,偏偏还要装成一副淡然的样子。
池斯年握住她的手,看她两手十指光生生的,他难掩失望,“没看到我送你的礼物吗?”
“看到了呀。”雪惜笑道,“你不是说花粉过敏么?怎么还送我红玫瑰?”
池斯年刚上扬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看来她真的没有看到他送她的礼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花粉过敏了?”池斯年抵死不认。
“上次小哥送我红玫瑰时,你凶巴巴的限我在两个小时内把红玫瑰扔出去,那天你是吃醋对不对?”雪惜凑过去,笑容明媚。
池斯年被她逼视得无处可躲,薄唇突然往前一送,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嘴。恰在此时,电梯门开了,门外站着好几个助理室的员工,看到电梯里这么旖旎的一幕,几人吃惊地看着他们。
雪惜急忙退开,看到门外站着的几个职员,她的脸“腾”一下红了。池斯年脸皮厚,没觉得不好意思,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走出来,那几名职员齐刷刷让出一条道。看着两人走进总裁办公室,有一名女职员艳羡道:“哇,没想到总裁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苏小姐真幸运,遇到总裁这样的男人。”另一名女职员嫉妒道。
其中一名男职员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冰山融化的,你们也别嫉妒人家,把这座冰山融化之前,苏小姐肯定也受了不少罪。”
“切。”两名女职员同时嗤之以鼻。
………………
走进办公室,雪惜一边把保温桶从布袋子里拿出来,一边道:“我刚才在楼下听到有人说徐副理泄露了商业机密,到底怎么回事呀?”
“上次标底泄露一事,你在公司肯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现在证据确凿,是徐泽东干的。”池斯年没有瞒她。
“难怪上次我在楼梯间看到他时,总觉得怪怪的。公司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吧?”雪惜恍然大悟。
“没什么损失,你放心,我再穷养你的钱还是有的。”池斯年打趣道。
雪惜脸红了红,“我才不是怕你养不起我,池斯年,就算你变得很穷很穷,没钱养我,我会赚钱养你的。”
“真的,不怕我吃软饭?”池斯年逗她。
“不怕,赚钱养我男人天经地义,就怕你嫌我赚得少,跟别的女人跑了。”雪惜想着自己的几斤几两,又不安起来。
池斯年咀嚼着她说的“我男人”这三个字,脸上不由得笑开了花,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要求不高,有吃有穿就行。”
“真的?”雪惜惊喜地望着他。
“比真金还真。”
“那吃稀饭啃馒头,穿麻布衣服,你都不介意?”
“不介意!你在哪我在哪。”
雪惜感动得两眼泪花,冲过去抱住他的腰,“池斯年,你太好了!”
池斯年哭笑不得,他吃软饭哪里好了?他回拥住她,“好了,好了,又掉眼泪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多愁善感呀,都快变成林黛玉了,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我是感动,谢谢你肯跟我吃苦。”雪惜抬起头郑重其事道,虽然她知道这一天永远不会发生,但是他有这份心,就算是哄她的,她也开心。
池斯年叹笑着摇了摇头,“好好好,你没哭,那我们现在吃饭了可以吗?我好饿啊。”
雪惜听他说饿,连忙推开他,转身去他休息室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副碗筷,盛好饭放在他面前,又把菜跟汤端出来摆在茶几上,“早上匆匆忙忙的,只炒了几个菜,你将就着吃。”
池斯年看着半空中飘散的热气,眼前一阵氤氲。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给他送过热饭热汤。两年前,他跟申世媛订婚,那丫头粗线条,送他的东西千奇百怪,就是从来没给他送过一顿饭。
他并不是想要比较什么,而是他觉得他追寻的东西,不是镜花水月,而是眼前这样平平淡淡的幸福,能握在手里的幸福。
“只要是你做的,就谈不上将就。”池斯年夹了一片肉放进她碗里,这个小女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触中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怎么舍得放开她?
雪惜立即笑逐颜开,给他也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吃起来。饭吃到一半,池斯年的手机响起来。雪惜看向他,他只是懒懒地瞟了一眼,就没再理了,她下意识问道:“谁啊?”
“打错了。”池斯年并不想多说。
雪惜心想,你没接怎么知道打错的?手机一直在响,响第三遍时,她忍不住道:“快接吧,说不定是认识你的人,否则不会一打再打。”
池斯年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到窗户边,接起来,“喂?”
“池斯年,马上给我撤诉。”电话一通,对面立即传来一声狮吼。
池斯年冷冷一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您是教过我,面对背叛者要毫不手软?”
他话音刚落,对面立即传来喘气的声音,池斯年可以想象他气得有多厉害,过了许久,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斯年,你一定要这样吗?”
“是您先侵犯我的领地,试图伤害我的人,宋省长,希望您下次不要再做这么愚蠢的事。”池斯年说完,立即挂断电话。
雪惜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她听到“宋省长”三个字时,顿时明白池斯年态度为什么这么恶劣,她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宋省长姓宋,而池斯年姓池,难道他随妈妈姓?
池斯年走过来坐下,雪惜看他脸色不好,连忙给他盛了一碗汤,讨好似的递过去。池斯年看到嘴边的汤,再看她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他接过来,一口喝完,然后若无其事道:“汤很好喝。”
“那再喝一碗。”雪惜接过空碗,又给他盛了一碗,这次他端着没有再喝,雪惜看着他恍惚的神情,心微微的疼了。
到底有多深的怨恨,他才会叫他的亲生父亲“宋省长”?雪惜坐过去,将他手里的碗拿走,放回茶几上,“池斯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小女孩,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怀着弟弟,因为伤心过度,得了产前忧郁症,疯疯癫癫的,她为了给妈妈存生弟弟的钱,每天都去捡垃圾卖,每当她累的时候,她就会很想她的爸爸,她想,若是爸爸还在世,他一定不会舍得她这么辛苦。爸爸会给她买好多糖,可是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如今,她长大成人了,她常常想,假如爸爸还活着,他现在两鬓一定染上了风霜,他一定会跟她讲很多人生道理。她也一定会陪他散步,陪他下棋,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才是这世上最令人遗憾的事。”
池斯年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他久久不语。雪惜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怨恨自己的父亲,所以要他原谅,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她没有再劝他,她相信,她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他还放不下心里的结。“池斯年,如果你背得累了,我来帮你背,你不要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我心疼。”
池斯年冷硬的心慢慢变得柔软,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苏雪惜,有些痛,不是说出来就会消失,有些伤,也不会随着时间而愈合。你不懂,我有多恨他。”
“或许我不懂,但是我明白,恨一个血缘至亲会有多痛苦。答应我,不要让自己那么痛苦,好吗?”她所关心的,是他会不会痛。
池斯年垂眸对上她真诚的目光,过了许久,他轻轻点点头,雪惜微笑,将碗重新塞进他手里,“喝汤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看着他将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雪惜眼前微微湿润了。在乔宅第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却没想到,他的故事这么沉重这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