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依旧穿着一袭打着补丁的布衣,这一身装扮,甚至还不如阿桃的丫鬟装扮来的体面,如果他不是口口声声叫着“娘子“,眼睛也一直盯着屋内的木姨,王眉真的以为是这院内的下人了。
顺着衣服向上看去,这人的脸却令王眉明显一愣。这张脸……和玄丘良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玄丘良从来没有像这个男人这样灿烂地笑过。
王眉印象中,自己的师父虽然也可称作温润如玉,但是心内的算计,可一点儿也不会配不上他万年的岁数;虽然也算的上是为人正直,但是其一双眼睛里,能够让人看出情绪的时候,几乎没有。
像眼前这男子这样明明白白的欣喜开怀,那就更不要说了。王眉想象了一下,如果这人的表情真的出现在玄丘良的脸上,恐怕整个玄丠门上下,从九清道长到看门弟子,甚至连玄念,恐怕都会觉得明天玄丠山要塌了。
王眉的想法显然已经飘远,然而却挡不住这男子的脚步,他几乎是三步并做一步地走进了院中,他抬起手,众人才看见他提在手中的一尾草鱼,还在甩着湿淋淋的尾巴。显然是男子刚刚才捕到的。
“老爷!您这是……快将鱼给我吧!朝食已经好了,夫人等您很久了,您还是赶快进屋吧。”
阿桃是最先没有忍住开口的人,她甚至略带尴尬地看了一眼坐在客座上的王眉,心中暗自叹息:真不知道姥姥这是什么眼光,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粗鲁倔强的凡人的?!这一身破衣烂衫,跟他相识的时候,姥姥就曾说过给他换衣,这人呢?非僵着个脖子说什么,农家子弟,配不上锦衣玉食,若是不能和他守这清贫日子,还请姥姥离去。
当时,阿桃就差一点儿教训他一顿,谁知,听了这男人的话,姥姥竟然噗嗤一声笑起来,还应了一声好。从此竟然也穿起了布衣荆钗!!
心中一边腹诽,阿桃一边将杜篆生手里的活鱼接了过来,正准备拿到厨房去,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子撞到了腿上:
“阿父!!我去帮阿桃好不好?”
小娃娃乖巧听话地问询声,也脆生生地传到了阿桃耳朵里。那男人自然没有说不好,于是,阿桃便认命地将这小公子带了下去。
那男子处理完儿子的请求后,大步迈过正午的门槛,这才看见端坐在一旁的王眉,他急忙后退几步,极其有理地行了一个陌生人之间的见面礼:
“小生鲁莽了,未见到这位姑娘在屋内,娘子,你既有客,我便去后院吃这朝食吧。”
说到最后,他已经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主位的木姨,其中的爱眷,王眉自认并非目盲,自然看得出来。
倒是木姨被他这样看着,脸上一红,略带嗔怪地叫了一声“相公”,才让对方如梦初醒一样逃出了正房。
木姨看着杜篆生匆忙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直到院内不知是什么动物碰到了篱笆,发出了一声脆响,她才骤然回神,看着坐在客位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的王眉,温声道: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随你离去了吧?”
王眉这才抬起头,看着木姨一双温柔的眼睛,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反而是木姨回她一笑:“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也好就没有和人这样交流过了。”
王眉知道,她这里说没有和“人”交流过,却是事实。甚至她现在才明白,也许,这里,不过就是木姨为了给自己圆梦创造的一个幻境罢了。自己带,或者不带走她,其实对于她来说,梦都已经倦了。只是……
“这样,真的值得吗?”
王眉自问,对于萧博远,她可能也有爱恋,也有眷慕,然而若要她这样几乎是倾尽终生只为一梦能圆,她,恐怕是不会愿意的。
“值得。”
木姨的声音很稳,也很肯定。她几乎是面含微笑的回答着王眉的这个问题,至少,在她的眼中,王眉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后悔,不甘甚至是一点点的怨言。
“两天后,我们一起离开。养魂木并非只有我这里一株,我可以带你再多寻一些,你虽然说要三颗千年养魂木就可以,然而,你却没有我知道养魂木的情况。这山谷中的槐树树龄最大的,虽然只有我一个,然而我却知道,更深的一处,有更浓郁的鬼气,恐怕也会有槐树生长,若是他们还未生灵智,你便一起带走吧。”
木姨没有继续再解释什么值得或者不值得的话题,反而开始和王眉安排起了日后的行程。果然,王眉的那一点多愁善感被她这样一带,很快就消散殆尽。既然不是拆散了对方的家庭,那么,纠结她一夜的矛盾也自然就不再成立。
王眉从来不是一个特别情绪化的人,此时一切有了答案,她的脑中也为之后自己的行动方向做了决断。
“好!九清师兄说至少要三棵千年养魂木的魂力才能让师尊苏醒,但是显然越多的养魂木,对于师尊的恢复越有好处。如今距离我出来也已经过了差不多小半年,我们便再在断魂谷多待上两个月,而后,我便带您出谷,您意下如何?“
“可以,这两日,你可多在我屋前的那浅溪边修炼。不要小看这桃花源的溪水,其内蕴含的力量,绝不输你之前收服的那只浑沌所聚集的怨魂。”
王眉闻言也知道自己该退下了,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行了个晚辈礼,离开了小院。
“那槐木妖跟你说去小溪看看,主上,要不我们就去见识见识?“
刚刚走出小院,王眉神识里的浑沌便出主意道。
“你在不服气木姨说那小溪之中暗含的玄机不比月棱坠要少的事情?”
王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好笑。不想,浑沌倒是一脸认真地对王眉道:“那是自然!我浑沌凝练多年的月棱坠,竟然被妖说成是那随便一抓一把的溪流,我自然是不能服气的!”
王眉听它这样不忿,言语里也不再讽刺,只是笑了笑,抬步便向不远处清澈的溪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