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眉虽然占尽上风,但是迦叶却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佛修。虽然作为苦行僧,法器并没有几样,但是他自身的肉身却已经锤炼得不下法器。
这些阴阳珠一进到迦叶身边爆了开来,虽然令他后退了几步,甚至身上的皮肉都被阴阳二气爆炸影响,鲜血淋漓显得尤为恐怖。但是王眉却明显地感觉到,迦叶周身的气势没有任何的减损,甚至还因为受伤而更加强势了起来。
“没想到,大师修得竟然是苦禅一道。”王眉的眼睛眯了眯,苦禅一道算是佛修中最难缠的一个分类。通常这类佛修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不倒翁”。
由于常年遵循苦行僧的教义,使得己身的筋骨皮肤很是坚韧,在抗击打方面非常出色。另一方面,又由于长期坐苦禅,使得精神极为坚韧,通常不会为幻境所迷,且对于术法的效用极其敏感。
当然,苦禅一道也有其局限性,便在于没有过多的攻击手段,大多数的苦禅僧会修习一二击技,从而增加自己在对战中的主动性,不过大多数的苦禅僧在对战中还是运用一个“拖”字诀,将对手耗尽也就获得了胜利。
“这位施主,回头是岸,贫僧不知如何与士族结下仇怨,只是仇怨从来都是宜解不宜结,如此执着,痛苦的是施主自己。”
这一刻,不知怎么,迦叶竟然收敛了愤怒之心,反而开始出言相劝了起来。王眉的凤眼微眯,《无衣》的曲调并没有因此收敛,她右手一张,排磬的磬架也凭空而现,与钟架分别占据了棋盘上与她平行的两个星点。
“禅师,不论是不是你亲自下的命令,我琅琊王氏一族五百口人均是死于你佛宗的支持之下。我梁朝士族自问待你佛宗不薄,却遭如此背叛,以致倾覆全族,如何是你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就可以了结的?!”
“施主执念太重。如此修道又如何能到达彼岸?”迦叶似是叹息一声,充满悲悯,他竟然在替王眉可惜。
王眉却大笑了出来:“禅师说这些不过是在动摇我的心性罢了,说到执念,大师执意将佛宗传播到苍岚一界,甚至不惜开了杀戒,这难道不是一种执念?这以万人性命垒筑的佛门血莲,不知道大师可能安然坐在其上得道成佛?!”
“施主入魔深矣,贫僧……”迦叶一噎,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只不过他面上的慈悲面容却再也没有出现。显然王眉所说也正中了他心下的一劫。
“得了吧,禅师,入魔入佛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现在不也在拿起屠刀?不若你现在放下屠刀,我助你一臂之力成佛如何?!”
王眉的声音里充满了戾气,眼前这个老和尚的慈眉善目在她眼中却如同地狱恶鬼一般可憎可恶。单单站在他迦叶的对面,那一日自己单骑闯入建康的情景便一次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父兄高挂城楼上的头颅,乌衣巷被族人鲜血染红的石路,母亲圆妪被抛尸乱葬,甚至被孤魂野鬼占据了的身子。王眉永远无法忘记,自己亲手将母亲和圆妪的尸体打散时候的绝望。
“迦叶,你佛宗在此界再无传道之可能。有我王眉在一天,这一界的佛宗便是我一日的仇敌!如今便让你这番僧见识见识我华夏之师!”
王眉的双眼漆黑如墨,全然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但是她身后残影开始敲响的石磬里传出的悦耳曲调,却坚定地表明了她此刻要将迦叶留在这里的决心。
编磬发出清越的音节同时,虎面钟的音调也随之一变,之前《无衣》所展现出的杀伐之气一改,转而变作恢弘的音调。随着这磬钟合奏,王眉的身体里再次飘出两个人影,这人影一出,琴瑟和鸣的弦曲悠然便奏出了《大雅·常武》的配曲。
而站在棋盘正中央的王眉,这一次终于开口唱和。每一句唱出,这棋盘上的局势都是一变。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整我六师,以脩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国。”
王眉和着乐曲的声音一传出,迦叶便觉得自己面前的景象一变,他面前再不是黑白交错的棋盘,而是一片黄沙漫天的古战场。此时在他面前的是浩渺如海的兵士。
迦叶暗恨,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着了这小女郎的道。之前她言语上挑衅自己,令自己确实一度有所怀疑自己所坚持所做之事是否过于执着,然而却没想到她却趁虚而入,就势在自己的佛心破绽中建立起了这样的一个世界。
然而,迦叶毕竟是苦禅佛修,对于这种幻境天然便有所抗性,即使如今被王眉带入了她所设计的幻境之中,迦叶也不慌不忙。他周身的一百零八颗佛珠再次转动起来,同时,口中的经文再次变换,已经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转换成了《楞伽阿跋多罗宝经》。
他周身的气场也随之一遍,更加宽广无垠了起来。从他心脏的位置,此时逐渐形成了一棵小树苗的形状,而此时的迦叶仿佛便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木。
王眉却并没有放弃她的部署。这一卷《常武》是她胎光晋级后可以掌握的一首古曲。连同她领悟的棋盘结界,其功效却并非只是幻境那么简单。
看着迦叶从心脏处长出的那一棵巨树。王眉心底的冷笑加身,从她檀口中涌出的歌词却并没有任何的间断:
“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
原本幻象内那些士兵此时竟然自然地分开了队列,而迦叶身前背后骤然便出现了一条长河,在幻境之外的棋盘内,黑色棋子此时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排兵布阵。悄然地,在迦叶沉浸在自己“心树”的成长时候,这些黑色的棋子已经慢慢包围了他。
迦叶对于无论是幻境还是棋盘内的变化仿若都没有所觉。只是专注地念诵着《楞伽阿跋多罗宝经》,而他的心树在这个过程中也越发壮大,逐渐展开了它的枝叶,且其根部也不再只是根植于他的心脏位置,而是渐渐伸向了他的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