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石和两个伙伴一道坐在林坎学堂的食堂里喝着热粥,适才在路上被冷风吹得入骨的寒意顿时被逼了出来,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看看四周。
一百多号年轻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食堂的长条凳上,边喝着粥,时不时窃窃私语,都有些拘谨而紧张。这些人大多衣着非常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破旧,可是人人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精神气,就仿佛是寒冬萌发的笋子,倔强地顶起冻土,等待春日。
“青石,你说咱们能考得上这个班吗?”
凌泽乡悄悄和老同学咬耳朵,虽说老钱好像说那位曹班务是他表哥,可看看这里这么多人都挤破头想进学习班,他还真有些心虚。
“考不上我也不走,就在教室外头蹭着听。”
王妍低头喝着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干这种事她有经验,当年家里不让她上高中,她千方百计挤出时间去学校蹭课,揣着个冷馒头就水,权当一天的伙食,就是这样蹭着学了高中大半的课程。
“没事,肯定能进。”
钱青石低声悄悄安慰同伴,就算考不上,他也得死赖活求地跟富贵哥求三个名额。
“张榜了!”
人群轰然,纷纷站起,看着曹富贵带着一排学生们走了出来,展开三张榜单,对着电喇叭念了起来。每个人都神情紧张而专注地听着他的话声。
“……通过初级班资格的,有以下61位同志,王xx,陈xx……”
“……以下33位同志通过了高中班的测试,林xx,金xxx……所有念到名字的同志,请来这边,排队登记。”
钱青石和凌泽乡都幸运地挤进了初级班,王妍则更强,直接考入了高中班,三个人兴奋地互视一眼,赶紧走上前去排队。
等到兴奋的年轻人排出两行队列后,曹富贵稍稍压低声音,宣布名额至此结束。
“其余的同志,很遗憾,因为林坎的师资和教材都有限,你们的成绩没能通过入学资格考……”
食堂里兴奋的喧闹声突然渐渐停止,一片压抑的寂静中,突然有人哭泣起来,压抑而绝望的哭声让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仿佛被压上了铅石。
“没考上的同志也不要失望!”曹富贵见状赶忙一声吼,“我们林坎将赠送大家每人一份习题集,希望你们回家后也能认真学习,争取在今年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一份份油墨尚余香的习题集被发到这些“落榜”的年轻人手中,哭声渐渐停止,有些人拿着它回去复习,还有些人悄悄留了下来,成为了林坎学堂提高班的编外成员。他们蹲在教室外头,坐在窗台边,甚至在外席地而坐,尽力不让自己打扰到正式学员,用尽一切努力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对于这些有着大毅力的编外人员,林坎的人也无可奈何地睁眼闭眼,悄悄收拾了一间库房借给他们住宿。
在很多年以后,这批大都成为国之砥柱的中年人们,偶尔笑谈起当年在林坎求学的艰苦,眼里话中都是怀念与幸福,他们私底下笑称林坎108将,编外就有18个。
第85章高考
“……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
曹老师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念着古文,猛一回头,眼中一道寒光嗖地射向两眼发直,正不知身在何处的小表弟钱青石,操起戒尺指着这小子的鼻梁问:“钱青石,站起来!你说说,这句古文什么意思?”
钱青石的脸色和他的名字也差不多了,古文这玩意虽然是他阿爷的专业强项,当年也摁着他又读又背了许多名篇,可是他对这些謷牙诘屈,看着头晕,念着舌头都打结的玩意实在是没兴趣,到如今也只会背几句什么“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至于说这写的是什么意思,那真是瞎字瞎念瞎猜,全靠老天给的缘分。
“呃,呃,老公和小姨子走得近了,就,就会挂破鞋游街?太危险了,所以这么干的人很少……”
瞪着那行古文,钱青石连蒙带猜,越解释越心虚,看着富贵哥要吃人的表情,怎么也不说不下去了。
“手伸出来!”富贵哥对他没甚可说的,黑着脸“啪啪啪”狠敲在猪蹄子上,眼看青石这块朽木咬着牙根不敢反抗,眼泪汪汪,他才觉得胸头那口老血慢慢平复下去,怒喝道:“好好听别人怎么解释,晚上留课来我屋子把《游褒禅山记》给我默三遍,另外再加解释!”
钱青石苦着脸,垂头丧气地应道:“是,哥……”看到曹老师眼睛又凶残地一瞪,他吓得赶紧改口,大声应道:“是!曹老师。”
曹老师冷哼一声,气咻咻地放过了他,再耽误下去,简直是浪费其他同学的时间。
他一转头,看到了坐在窗台上全神贯注做着笔记的编外“旁听生”,满意地微微点头,下巴一指,叫道:“林援朝,你来给大家讲解一下王安石这篇文章的释意。”
林援朝捏着笔记一楞,激动地在窗台上就站了起来,脑袋一下子撞到了窗棱上。
“哎呦!”他呲牙咧嘴大声应道,“是,曹老师!”
“行了行了,就在窗台上坐着说,下面也没地方站。”
曹富贵咧着牙花子都挺他疼,摆摆手让他坐着讲。
没法子,初级班的教室里已经挤了四十多个人,连插脚的空都没有,上课尿急了都得憋着,要不然只能踩着别人大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