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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驶在宽敞的道路上,微微有些颠簸,青颂坐在软垫上,听来接她的妇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云大将军常年在外,云澄也四处奔波,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夫人和小姐,这次听说她要来住一段时间,夫人十分高兴,特意让她来接。
    妇人呢,叫做秀怜,是将军夫人的陪嫁丫鬟,随着主子嫁进府内二十多年,从前被指了婚,奈何丈夫去的早,膝下又无儿无女,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了几年,后将军夫人不忍,又实在想念的紧,就接回了府里,陪着夫人说说话解解闷。
    秀怜说起自己的身世时,模样表情坦坦荡荡,丝毫不为从前的悲伤所动,反而说,将军夫人是她的恩人,她这辈子啊,就是为将军夫人而活的。
    围在她身边,从前做她的陪嫁丫鬟,后来做她身旁的伺候嬷嬷。
    六月十分感动,眼圈红了又红,抓着秀怜的手哽咽到不行。
    青颂掀起帘子,看见红墙绿瓦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踪影,已经完全远离了那高墙大院,进入到繁华热闹的街市上。
    这是她做梦都想到达的地方。
    秋季乃丰收季,民间总是会举办丰收祈福,用以祭天,好祷告来年的五谷丰登,街道上行人密集,还能听到远处有敲锣打鼓的声音,马车随着人流涌动慢慢向前。
    “姑娘这个时候来的正是时候。”秀怜模样亲切,笑容和蔼:“正赶上老百姓们丰收季节,何处都会举行祭天活动,热闹的紧,姑娘若是爱动弹,可以出来瞧瞧,虽说是在皇城底下,但这风土人情一点都不少。”
    青颂的目光从街道上收回,落在她的脸上:“我从前看过祭天活动,在小时候生活的村里。”
    她顿了顿又说:“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热闹,很好玩。”
    “姑娘不必担心。”秀怜抿嘴笑了笑。
    “我们家小姐天性活泼,与姑娘年纪相仿,前几日大少爷回来说您要来住段日子,可把小姐高兴坏了,吵着闹着要跟您出门玩,您要想出门看看,我们小姐定会相当愿意的。”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秀怜一掀帘子,道了声:“到了。”
    青颂被六月扶着下了马车,便看见站在门口的云夫人,面容白净细腻,模样跟云澄有三分相像,眉眼温和带笑。
    她的身侧站了个小姑娘,一身少女的粉色罗裙,五官娟丽,大眼睛灵动有神,正好奇的盯着她们。
    云夫人出生武将之家,自小跟随父兄出门闯荡,绝对算得上英姿飒爽,为人随和开明,也从不斤斤计较。
    她拉着青颂的手,掌心温暖,笑容明媚:“我知道你不自在,没关系的青青,不必拘束,规矩是死,人是活的,你只当自己是云澄的朋友,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开口。”
    青颂听着,点点头:“谢谢您,云夫人。”
    云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勉强她,转了个话题,说着自己从前未出阁时的趣事。
    她说的很慢,很详细,声音带着莫名的吸引力,青颂没觉得烦,反倒是听入了迷。
    仅仅一顿饭的时候,她心里原本的拘束不自在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云夫人健谈,说自己年轻时才是真真正正的自由人,不惧流言不畏风雨,与将士们喝酒,与侠士们舞枪弄剑,人们都说,她是投错了胎,本应是个男子的。
    都说这样的姑娘不太好嫁,前来求娶的人不少都被她豪迈丝毫不女子的风格吓到,以至于兄弟姐妹们都成了家,只有她孤零零的,一时之间竟成了愁嫁女。
    青颂便问:“那夫人是怎么与大将军相识的?”
    “他带兵打仗回来,正巧看见我在街头斗蛐蛐,自己安耐不住也凑上前,结果啊……”
    云夫人说着,似乎想起了从前的趣事,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打不相识,那时他仗打的凶,脸上也留了疤,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女子们都极为怕他,又崇拜他。”
    “我呢,正巧与他相反,风风火火没个女子样,那时脾气也不好,当时就有人说我们俩才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轻声笑着:“后来我在酒馆里喝酒,碰巧见了他,他便问我,要不要跟他成亲,我当时喝醉了些,想起那些人的风言风语,一时之间有些委屈,就掉了眼泪。”
    “他便吓坏了,手足无措的对我说,不成亲也行,他再不说混话了,我说,成,为什么不成。”
    “再后来,我跟他稀里糊涂就成了亲,大婚第二日边疆战乱,他便带兵打仗去了。”
    “夫人。”秀怜过来添了茶,微微叹气:“两位姑娘都未及笄呢,您不好说这些的。”
    “怪我,怪我。”云夫人笑着。
    “秀怜姨,这些不好说的,我娘都不知道跟我说了多少遍了。”
    粉衣小姑娘叫做云听,是云澄的妹妹,云将军的小女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的对青颂说:“青青,你在我家住的这段日子,我娘肯定还会跟你说的,你就左耳听右耳冒就行了。”
    “鬼丫头。”云夫人轻瞪她,话语却依然带笑:“奚落你娘,下回你大哥回来,不让他带你出去玩了。”
    云听扮了个鬼脸,朝青颂伸出手:“青青,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你屋子。”
    “阿听,青青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你不要闹她,让她好好休息,等明儿休息好了再说。”
    “知道了娘!”
    云听拉着青颂的手,一路带她到收拾好的房间,指了指旁边的房门:“我们住一个院子,我就住你隔壁,你晚上要是睡不着可以找我聊天。”
    青颂点点头,就又听她说:“我听大哥时常提起你,他说你是个好人,是他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了。”
    她凑近青颂的耳朵,又小声说:“我觉得我大哥是喜欢你的,你以后要不要嫁给他,那就是我的大嫂了。”
    青颂惊的连退两步,反应过来整个脸都红了,不可置信这小姑娘说话这么直白。
    云姓小姑娘嘻嘻嘻笑了几声,然后推她进房间:“我娘啰嗦的很,我知道你累了,你早早睡觉,我明儿来找你玩。”
    六月沏了壶茶过来,笑着说:“云小姐性子活跃,倒是跟小将军刚好反过来。”
    青颂点头:“云澄是挺闷的,大概是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
    她想起初见云澄时,那个与他同来会做饭的冷面马夫,当时听他特意介绍过,马夫叫做云湛,她只见过那一面,此后再没见过。
    看那样子,与云澄差不多大小,应不是个奴仆,却也没听人提过,云家还有第三个孩子。
    早晨起的早,又舟车劳顿半日,听了小半日的故事,这回闲下来便不住的打瞌睡。
    六月去铺床铺,说的什么她也没听进去,迷迷糊糊褪去了衣裙,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鼻尖嗅着棉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逐渐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最后一次见到沈良州的那晚,他好像说了很久的话,她睡觉习惯蜷缩在一起,他便把她抱在自己身上,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她趴在温热的胸口上,听见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莫名觉得安心。
    六月再次叫醒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姑娘睡眼惺忪,慢腾腾的坐起来,烛光摇曳,晃的六月的脸孔忽明忽暗。
    “姑娘,该起来了,云小姐刚才敲门喊姑娘吃晚饭。”
    青颂慢慢反应过来,周遭环境陌生,她茫然的盯着六月,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六月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温声细语哄着:“没关系的姑娘,将军府里都是好人,当是过来散散心。”
    青颂摇摇头,不肯说话。
    耽搁了些时辰,主仆二人再去正厅时,已经是姗姗来迟。
    青颂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上前认了错:“云夫人,不好意思,是我耽搁了。”
    “不碍事,我们也刚来。”云夫人吩咐人布菜,拉着青颂的手,丝毫没看出因为等待而不耐,反而和颜悦色道:“睡的可好?”
    青颂点头,又说:“棉被上的香味很好闻,我很喜欢。”
    “阿听也喜欢。”云夫人声音里带着愉悦:“我就想她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这些小姑娘应该都喜欢的。”
    “您不是也喜欢。”云听探过头来插了一句,笑嘻嘻道:“我娘这是把自己当成小姑娘了,青青你离着远些,不能老听我娘夸变着花样夸自己。”
    “鬼丫头,就知道奚落你娘。”云夫人佯装生气,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云小姑娘拉着青颂坐下来,偷偷在她耳边说:“你不要哭,也不要怕,我娘没那么容易生气的。”
    青颂揉了揉眼睛,对她笑:“没事的,我就是睡的久了。”
    “骗人。”云听的眼睛迅速在云夫人身上划过,撅了噘嘴:“我娘说,你这么久出来肯定是刚睡醒想家哭鼻子了,还让我要好好哄你。”
    青颂愣了下,感觉一阵鼻酸,慌忙垂下眼眸,摇摇头:“我没有家。”
    云小姑娘嘻嘻嘻笑了,迅速又小声的说了句:“你嫁给我大哥,我家就是你家了。”
    青颂:“……咱能不说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