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徽兮有事离席片刻,便留猫儿一人趴在坐垫上,一小果盘摆在猫儿面前,猫儿专心致志的舔着,时不时很满足的舔自己的爪子。
吃得差不多了,猫儿小脑袋一顿,就忽然抬起来歪看一侧,和亓官誉对视上,眨眼再眨眼。
沈鹤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消灭完食物后这种感觉更加清晰,敏锐地望了过去。
看他干什么?
这个凡人真是奇怪,在庙里见这个凡人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凡人的气运奇怪。
十几秒秒钟之后,亓官誉视线移到了沈鹤的果盘上,沈鹤瞪眼:难道是想要抢他的吃食?
他刚想到这个可能,亓官誉便伸手夺了他的果盘。
岂有此理!
沈鹤跳着去抢,却比亓官誉满了一步,怒了。
抢一只猫的吃食做什么?
亓官誉放果盘在猫儿够不到的地方,又拿一颗小葡萄在手上,又是在猫儿够得着的地方,诱猫儿靠近他。
沈鹤警惕地挪了几步,瞅了眼亓官誉桌上,发现除了茶杯其余食物都未被亓官誉动过,又瞅了眼中闪烁奇异光芒的亓官誉,当即使劲蓄力一蹦,蹦上了亓官誉地桌子上,护住自己的果盘,对着亓官誉呲牙。
亓官誉微露一份诧异,对着猫儿说道:“还算是一只不蠢的猫。”
你说什么呢?!沈鹤直直瞪着亓官誉,爪子磨桌面,桌面发出咔嚓咔擦难听的声响。
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随便乱说话。
我告诉你,这次我不和你计较,所以救命之恩还清了。
他眯眼,一事归一事,庙里的事情他还是要计较的。
亓官誉见猫儿反应这么剧烈,又一次诧异,对着猫说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沈鹤身子立刻僵住了,他想起二宝给他的书册子里面那些妖怪凡人的故事,想起那些妖怪身份被发现后就会被凡人架着烤,像烤兔子那样。
他打不过这个凡人身边的那些护卫,还不想变成烤熟猫。
脑子一转,沈鹤立刻就一尾巴推倒了桌上的食物,弄得满桌子狼藉,茶水洒到了亓官誉身上。
盛徽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祖宗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地乱扑乱撞,又惊又白了脸,上前去抱住小祖宗,好一会儿小祖宗才安静了下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徐承尧皱了皱眉,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盛徽兮怀里的沈鹤身上,“宴会上把这种野猫带进来万一伤到人了怎么办?”
又看向脸色微冷地亓官誉,“誉兄,真是对不住。”
亓官誉的洁癖严重,哪里忍得了入眼地一片狼藉和身上的茶水,道:“我去侧厅。”
盛徽兮脸色微白,咬唇不语。
沈鹤见盛妹妹难过,又是气愤又是懊恼,小脑袋缩了回去。
众人对盛徽兮指指点点。
盛徽兮在亓官誉经过时默默行了个礼。
亓官誉顿了顿脚步,对盛徽兮道:“沈小姐不必自责,方才我惹恼了它,它才有此反应。”
此话声音洪亮,清润低沉,压住了众人指点私语。
盛徽兮怔了怔,见亓官誉虽面无表情却并无责怪之意还出口帮忙,松了口气,道:“多谢公子。”
……
徐承尧带亓官誉去侧厅,遥遥看了眼席上的盛徽兮,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结果不过如此。早知道就不应该听信沈叔的话来这里,无聊。”
他看人准,看姑娘更准。
亓官誉道:“怎样才算是厉害人物?”
徐承尧道:“数数成怀里的厉害的美人,各有特色,便都算得上是人物,可这一个哪哪我都觉得普通。”
这姑娘第一眼见他就两眼放光含情脉脉,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内敛。
身姿虽好,却以面纱示众,只怕容貌是见不得人的。
她说她不会舞后他便细心观察,行走虚浮,怕是身子虚弱难理,舞也舞不出样。
初到徐家就不知分寸惹了他母亲,又于宴中行事不妥,并无心计聪慧之能。
在他这也只能评一句普通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沈叔所说之话,他嗤笑一声。
哪里能比当年盛女。
亓官誉眼眸微闪,“我见着,可不普通。”
徐承尧很少见亓官誉多看过几眼,如今这简短的几字带赞色的评论十分难得,兴致起来,道:“誉兄何意?”
“方才那沈小姐所行之礼,为歉礼。”
徐承尧诧异疑惑,“有吗?还有歉礼这种说法?”
“有,此礼……”亓官誉想起了什么,顿住了。
徐承尧发现不对,问道:“你有是从哪知道的?”
亓官誉瞥了他一眼,“想知道?”
“当然!”
“可我不想说。”亓官誉拒绝。
“……”徐承尧知道亓官誉不想说的话他是掰不开亓官誉的嘴的,只得道:“好吧好吧。”
到了房中,亓官誉在内室换衣,徐承尧在外翘着二郎腿坐着。
不一会儿,徐承尧对着窗户外叽叽喳喳地小鸟喊道:“好无聊啊!我想去翠烟楼、想去柳冬馆、想去西市、想去春梦阁……”
“你迟早要死在女人身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徐承尧回头,见亓官誉换了衣服,眼前一亮,“虽没有我貌比潘安的容貌,也没有我风流倜傥的气场,但还算有皎皎君子之风。”
亓官誉扯了扯嘴角十分嫌弃,不仅嫌弃徐承尧张嘴说反了真实情况,还嫌弃徐承尧给他选的这件衣裳。
图案太多,颜色太青,让亓官誉雄雌难辨的五官女性化,多了几分阴柔。
徐承尧憋笑。
亓官誉冷瞥过去一眼,转身便要把衣裳脱了。
徐承尧连忙拉着他走,扯开话题,“走走走!这件很帅很帅!我们快回去吧,我小妹还等着呢!让姑娘等这么久是不礼貌的!”
……
宴上。
亓官誉回去之时,宴上已恢复原来之态。
徐婉已在宴中央试琴之后静待,盛徽兮坐于徐婉左侧,手中拿箫,沈鹤在她衣角趴着,右侧为一持琵笆的歌女。
徐婉见亓官于到,便起身行礼回坐抬手要奏。
《广陵散》一曲旋律激昂、慷慨,具有戈矛杀伐战斗气氛,音曲之间都显露了男儿的纯阳血性。
此曲由徐婉来奏徐婉眉宇之间更添几分凌厉英气,刚柔并存,倒也十分融洽。
宴种之人不知不觉沉浸雨徐婉的琴音之中,静静听着,跟随着徐婉指尖的抹、挑、勾、剔,随着琴音谨然有序的走向高潮,众人的心神都被牵动着。
广陵散讲为父复仇的故事,因而声调较为犀利激烈,如同心有复仇二字之人的内心,复杂亢杂难以言说,却引人入戏。
亓官誉也专心的听着,神情有了许些松动,似有感触。
徐承尧自豪地碰了碰亓官誉的肩,挑眉,“我小妹可入得了你法眼?”
“徐小姐琴艺尚可。”亓官誉喝茶,回答简洁,不多几个字。
宴中盛徽兮并未伴奏,应该是要等后半段才伴奏增添琴音色彩。
徐承尧惆怅道:“誉兄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的意图?我见你总看不上我挑给你的姑娘,这要求过高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以后会很难娶到姑娘,本来与我也无甚关系,可惜我小妹对你十分在意……”
耳边之人叽叽喳喳地声音进了亓官誉的耳朵,亓官誉听琴音听着听着飘了,注意力莫名放在了盛徽兮衣角的猫而身上。
徐承尧道:“你想想,若今日你错过了我家小妹,今后你会娶的姑娘也就是我家小妹身边两种类型的姑娘了。”
沈鹤趴在盛徽兮角边,听着这琴音哪哪都觉得刺耳不舒服。
刚开始他还能忍,可后面琴音开始不和谐,沈鹤听盛妹妹的琴音听很多,便听出了问题是——奏琴人指法不够熟练。
这样弹下去,很快就会暴露问题暴露彻底的。
弹错了弹错了。
不是这个样子的。
盛徽兮察觉衣裙被拉扯,低头见一圆滚滚的东西在裙角滚动,她压低声音宠溺道:“猫儿,别闹。”
沈鹤心道:我也不想闹,可是我觉得这弹得如同催命曲啊!
这首曲子盛妹妹经常弹,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无法容忍另外一个人弹得如此笨拙。
沈鹤忍无可忍,小脑袋钻进了盛徽兮的衣裙里,露出屁股在外,扭来扭去,尾巴也在空中舞动,似乎代表了沈鹤此刻要抓狂地内心。
“噗”得一声,亓官誉轻轻地笑出了声。
虽被琴音盖住了,但沈鹤听力逆天,嗖得一下脑袋从衣裙里出来,一下子看向笑声来源。
而亓官誉却以神奇的速度一瞬间就收了前一刻的表情,换上了面无表情,高冷地和众人一起盯着徐婉。
沈鹤没找到笑的人,琴音入耳,他便又钻回去了。
直到盛徽兮的箫音起,琵琶声起。
沈鹤瞬间跳到盛徽兮怀里。
又是一个适合睡觉的时候。
不过,沈鹤没有想到,盛徽兮箫音亦是断断续续,且十分小声。
反而是另一边琵琶声盖住了琴音的缺陷。
一曲弹下来,盛徽兮的音可有可无。
沈鹤眨了眨眼,随后闭眼睡觉,心里道:好听好听,盛妹妹怎么弹都好听。
仙外之音怎么可能轻易的暴露给你们这些闲杂人等呢,当然只有我沈鹤可以听!
曲终。
众人鼓掌,纷纷上前赞扬徐婉。
徐夫人也十分高兴,与几位官员的女眷闲聊。
徐承尧看出亓官誉对小妹并无男女之意,也便不再生事,且方才听盛徽兮所奏,心中觉得烦闷,最后一丝的期待都化做了不喜。
盛徽兮想悄悄退场,徐承尧却高声讽她说道:“沈姑娘,下次莫要再吹了,白费了这支箫。”
此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徐夫人也解了气。
盛徽兮转身,神色淡然,行礼道:“多谢徐公子提醒,烟玉……记下了。”
徐承尧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心中更加烦闷。
不明白为什么也便不打算再想。
他打算送走亓官誉后要去听醉话圆的红娘子弹琴,以消心中的烦闷。
亓官誉问道:“那位沈小姐也是成怀之人?”
徐承尧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我爹给故交沈家遗子一地在山中,此番沈公子入住沈宅,带了一些人来,这姑娘应该是随身的人吧。”
亓官誉眼眸闪了闪,道:“她姓沈?”
“可能吧,怎么了?”徐承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不,是她的猫。”亓官誉微露喜色。
“什么?”徐承尧没听清楚,转身问道。
亓官誉瞬间收敛了表情,道:“并没有,我只是看到你多次盯着沈小姐。”
徐承尧摇头加摇手,他绝对没有这么做过,也不打算回想自己有没有这么做过,提起此人,他想起她的眼睛,心中情绪莫名躁动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露出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道:
“誉兄说笑了,我只对美人感兴趣,誉兄多少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如我小妹一般的倾城美人十分难得,品性纯良的美人更是难得,于世间幸活的纯良美人更是难有……”
亓官誉感觉徐承尧异常,直直看着徐承尧的眼睛,“承尧兄似乎另有话说。”
徐承尧笑了这么多次,第一次怔住了。
亓官誉看出了徐承尧轻微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承尧兄,我认识你至今日,你一直在女子身上寻找某种东西,我暂且将这种东西猜为“美好”,若我如今带你去看世间一胜过美人之景,你便欠我一人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