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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不见王
    沉中侠很久没有这般开怀大笑过了!
    他一向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严格的甚至有点苛刻。
    身为“七星堂”总堂主,朝廷四品命官,金童美女,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用之不完。近几年来,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可高兴的了。
    直到他昨夜一举灭掉了“洛阳”的地头蛇“铁琵琶门”韩家,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沉中侠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乐趣。
    韩家威震“东都”已近二十年,门中徒众遍布“洛阳”,控制了“洛水”几乎八成以上的码头,“富贵集团”几位大佬想要吞掉这块肥肉、将“洛阳”纳入复国重镇已有多年,现在总算沉中侠达成所愿,虽然他的七大分堂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现在所收获的地盘和财富,已足以补偿他损失的一切。
    韩家家主韩五娘,不但一手“波音功”独步武林,而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洛阳”权贵场中长袖善舞,根深蒂固,几乎已没有人能撼动的韩家的霸业,竟已被沉中侠在一夜之间,一手推翻!
    就凭这份功业,所付出的代价无论多大,沉中侠都是值得的。
    沉中侠并没有笑得太久,他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他更是一个外表粗豪、内里谨小慎微的不世枭雄。
    能从一个小小的通判,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决然不会幸至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眼前的胜利和利益冲昏头脑,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铁琵琶门”一战,韩五娘母女虽然被擒、成了他的阶下囚,“铁琵琶门”八大门徒八折其五,但还是跑掉了三条漏网之鱼。
    ——四弟子杨破邪
    ——七弟子司徒破病
    ——八弟子班破晓
    沉中侠之所以在江湖上、官场中,屹立三十年而不倒,就是因为他够狠!够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沉中侠亘古不变的信条。
    沉中侠马上传令手下七大星君,全城搜捕追杀“铁琵琶门”三大在逃弟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烟花三月。“洛阳”城。
    冷若颜在喝酒,但今天没有多喝。因为再过十五里地,就是“洛阳”城。
    她此行是受雇来侦查“铁琵琶门”灭门惨案,这里面牵扯到了贵为“梁王”的柴如歌等一大批皇族显贵,她要保持清醒,所以她不能痛饮,她不能畅醉。
    主人“杀手之王”冷北城,与“小梁王”柴如歌至今从未谋面,或许一见面就会见生死。
    冷若颜赶了十几天的路,有些困乏,本想枕首臂上,小憩片刻,突然间,传来马蹄疾响,像行雷一般,迅即迫近。一队人马,忽在黄尘漫天的尽头出现。
    这一队人马,总共十五人。六骑在前,六骑在后,三骑居中。前后十二骑,一概玄衣箭袄,神容无不精悍俊秀。中间三骑,左边是一名文士,五络长髯,及胸而止,脸如冠玉;右边的是一名武士,虎背熊腰,一副勇悍坚忍的气概,横刀跃马,威风凛凛。这整支队伍,都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们都在守护着最中间的那位蟒袍金冠少年。
    那位王孙公子般的年轻人,骑着毫无杂色的乌睢马,金鞍珠佩,马上还撑着一方黄幔,显然是用来遮掩阳光的。马上的公子,被黄幔阴影遮掩着,脸目看不清楚,只见他头戴金冠,蟒袍缎靴,佩剑镶翠,身材颀长,体态风流,一只手搭在缓辔上,白生生的很是好看。
    什么是气质?
    这就是气质!一股王侯贵胄的气质!
    途人惊呼、走避,拴在茶寮附近的牲口,也被惊得“希聿聿”一阵顿蹄。在道上正向茶寮走来的行人,不管是往城门方向还是背向,生恐被飞骑撞上,纷纷走避不迭。
    冷若颜的视线,却不在那行人的身上,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青年落魄书生,神容疲惫,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袍子,他的左手,修长、灵活、干净、美丽,让人过目不忘。
    马队疾驰的时候,有一个弯腰驼背、双目失明的老人家,走慢了一些些,跟着就要被铁蹄撞倒,但是那白衣书生忽然一闪,再下来就发现那老人家好端端的已到了路旁,在白衣书生挽扶下安静的在走路,只不过脸上却露出十分茫然不解的神情来。
    没有人发现在那一刹间,有一个看来弱不禁风的书生,在众目睽睽下施展了惊人的轻功,救了一条人命。
    除了冷若颜。
    白衣书生方扶着那失明的老人进了茶寮,那十五骑奔近茶寮,速度也缓了下来,马上那名战神般的坚忍武士道:“何先生,可要在这儿歇歇?”
    那文士忙屈身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那大红锦袍少年声音娇嫩道:“好啊,大热的天,也不赶在一时,只要雷将军不怕‘丽春院’的小桃红等得发急就好!”
    那武士讪笑数声,文士翻身下马,精明的用眼睛迅速地逡巡周遭一遍,才挥挥手,前面二骑劲汉,立刻下马,为那名蟒袍金冠少年牵缰相扶,那华丽高贵少年也不要他们牵引,一耸身便落了地,轻得像四两棉花。
    茶居里有两个镖师在正交换意见。
    一个背后挂了个箭壶的镖师低声道:“人说‘小梁王’柴如歌是人中龙风,此语果然不差,你看他,玉树临风,龙骧虎步,不愧为皇族贵胄!”
    另一个前腰系着镖囊的镖师却道:“我看他身边的文胆武将,才不得了,不愧是沉老总三千弟子门客中选拔的。”
    背挂箭壶的镖师道:“那个留长须摇孔明扇的,便是文胆何狮子了吧?这人就凭着才智计策,把‘京洛’三股恶匪,全在柴小王爷名下铲平,建功不少哩……”
    那系镖囊的镖师低声叱道:“禁声,那武将雷老虎过来了,他是我们刀头敌血的老祖宗,开罪他不得的!”
    这美貌少年柴如歌,封爵“梁王”,朝中依附大宦官枢密使童贯,其人文武全才,门下养士逾千,而且结交异士奇人,跟各部司官衙又有往来,宫中也有仗荫,是既富且贵、极有声名、甚具影响力的人物,就算是州官、御史、镇帅、边将,对这柴小王爷也要刻意结纳。
    只见文胆何狮子、武将雷老虎,一左一右,拱卫着柴如歌,走进茶居。
    开路的两名玄衣骑士,大步来到两个镖师面前,笑骂道:“你两个坏种,在背地里嘀咕大爷们什么坏话呢?”
    两个镖师相互嘻嘻一笑,倏然出刀,瞬间已切断了两名骑士的喉咙。
    他们的刀就藏在袖中。
    场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这些变化都在一刹那间发生,刚才还是一班歇脚的人在茗茶纳凉,突然间,这地方变成了血肉屠场。
    冷若颜早已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但她也决没料到发生得那么猛烈、剧烈、壮烈、惨烈!
    茶客们纷纷惊呼,向外逃窜,原本无动于衷的白衣书生,突然撩衣而起,就到了柴如歌面前,抬头之间,目射杀机。
    “是你?!”柴如歌神光暴涨,盯视着白衣书生,冷声道:“破晓!”
    白衣书生眼眶里逐渐有了泪光,他轻声道:“柴如歌,自‘明器王’之会后,我破晓与你,形同路人。”
    柴如歌“嘿”笑道:“你是来杀我的,是吗?”
    破晓将头深点,他在看他的左手,再看那只修长、灵活、干净、美丽的左手。
    柴如歌也在看那只手,粉嫩的脸上,有些微表情的变化。
    “八师弟,杀了那人妖,为师兄弟们报仇!”
    “我们躲了三年、等了三年,杀了他!”
    两名镖师刀光一折,往柴如歌那儿直闯了过去,刀光映得二人脸上煞白,也映寒了柴如歌的脸。
    武将雷老虎陡地弹起。
    他健硕如山,但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他左手铜锤、右手铁盾,挡住了背挂箭壶的“铁琵琶门”第四弟子杨破邪。
    两名劲装王府卫士横刀拦在了王爷面前,柴如歌不动如山,面带笑容,目不稍瞬的看着破晓的左手,不徐不疾地的道:“破晓,本王看你是个人才,几次三番不忍心杀你,本王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你不会让本王失望,是吧?”
    那边,文胆何狮子大喝一声,扇子一合,扇尖陡地弹出一截刀尖,直刺“铁琵琶门”第七弟子司徒破病背心!
    腰系镖囊的司徒破病似已疯狂,不闪不避,完全不顾性命的扑向柴如歌。何狮子大急,忽向门外叫了一声:“王爷,他们上当了,你快走罢!小唐会顶替你的!”
    司徒破病并没有上当,而是一步步逼向与破晓对峙的柴如歌,何狮子护主心切,他仍然短刀,一面狂喊:“雷将军,保护王爷要紧!”一面要护住柴如歌的后路。
    雷老虎舞锤扬盾,力挡杨破邪视死如归的的攻势,他身上已添了六处血泉,血泊泊地淌着,不过他并不畏惧。
    他不怕死!
    他只怕柴如歌死!!
    所以他拼死也要维护柴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