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发和孙财都是难得一见的有用的人才。
他们都喜欢观察和默录一些有用的人和事情。因为他们都深信一点,任何人、任何事情,只要具备了详细而详尽的资料,就没有自己对付不了的局面。
他们都认为自己手上至少有三种资料,是不能给任何人看的,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妻儿家小。
一种是他们的工作日记。
——事关“青衣楼”的机密,按照杀手界的严密行规,当然不便、更能公诸于众了。
其二是账目往来。
——杀手都有自己的价格和行情,属于商业机密范畴,尤其是梁发和孙财这种组织性头目人物,这种资料,当然更属于严禁外泄的高等机密。
最后就是他们的日常记录。
那绝对是人力资源的宝库,这类档案,不一定只记载目标人物的师门、武功、性格、家世、功夫、武器。人脉、家属,有时候,可能把对方行房时用什么方式和姿势进行、一个月行房多少次,行房过程中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也都一一详尽记录在案。
越是关于别人的隐私,就越会引起他们自己的兴趣和意味。
所不同的是,梁发看来十分严肃,好像天底下的人,都亏欠他十万八千两银子;孙财脸上则常带笑容,仿似天下所有的人他都要赠送十万八千两银子。
梁发认为:严肃使身边的人信任自己,而且也能促成属下认真的态度。
孙财则不同,他的观点是:笑才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天下的英雄、世间的好汉,败于笑容中的比败在拳头下的,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孙财负责上一回“宠物店”的狙袭行动,他失败了。
梁发则指挥这一次“飞鱼楼”的狙杀计划,他正在进行中。
两人都注重记录和重视资料,即使重视和记录的方式,大不一样。
云端大小姐跟四更冲上了“飞鱼楼”楼头,梁发原本打算在楼头居高临下配合下面的部下夹攻,却没料到通晓兵法的四更带着云端大小姐,并非夺路而逃,反而攻上楼头,楼头也只有攻袭的布署,却无防守的准备。
是以,云端大小姐反而能有机会,缓上了一口气。
可糟糕的是,受伤不轻、血流如注的四更大人,这时候,已经失去了章法。
然而他仍是为云端大小姐冲锋、陷阵、掩护、杀敌,他还一面大叫道:“大小姐,你走,你先走!你快走……让我一个人来对付这些狗杂种就好了……”
云端大小姐见到他满身满脸都在淌血,一颗芳心就乱了,她低声叱道:“你给我住嘴!”
四更的长刀重盾被敌人打掉,他就拳打脚踢,又把两名敌人砸出、踢出窗外、楼下去,他一面大喊:“云端姑娘……你走吧,不要……管我,我、我自会记住姑娘的……”
云端大小姐忍无可忍,她粉脸一寒,刚把两名来袭的青衣杀手击倒,趁隙反手就打了四更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四更怔怔地摸着他那张麻子脸,仿佛自己身上那么多个伤口里,就是这一记伤得最重、也最深。
“婆婆妈妈的,算什么男人!?”云端大小姐一对舞袖,正化六、七道敌人来袭,而且每一道来袭,她都作出了凌厉的反攻,只要是送上门来的杀手,无论她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不管怎样筋疲力尽招式用老,她都不忘当头给予敌人致命和要命的绝命反击,她怒斥道:“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四更讪讪然地摸着火辣的脸颊,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我不是怕死……我……我只是……因为……怕你有危险……”
“你还打不打?!”云端大小姐袖里飞鞭,又替四更放倒了一个挺刀砍近的青衣杀手,瞋目怨叱道:“呆头鹅站在那儿,是想死吗?”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又一齐掩扑上八名青衣杀手,八个人,八种兵刃,八种不同的武功派别,八人一齐出手,一起攻杀四更大人。
梁发临时改变了战法:四更负伤已重,他显然已经成为了最弱的一环;集中火力对付四更,四更一死,云端大小姐就孤立了,而且,战志必溃,任务必成。
是以,八名中坚骨干,集中全力,先攻杀四更再说;以现在的局势,云端大小姐要维护他,要比保护自己更难行得多了。
因为四更大人尽管伤重不堪,但他仍一味忙顾着维护云端大小姐,而忘了自己的生死安危。
——保护一个这样老是极力保护着自己的蠢蛋,真的是一件很难以保护的难事。
这八个青衣中年男女一出手,分别有“衡山派”大开大合的剑法、“五虎断魂门”凶狠辛辣的刀法、“梅花派”势大力沉的棍法、“峨嵋派”阴柔无定的钩法、“点苍派”阴损飘忽的笔法、“崆峒派”气势磅礴的戟法、“嵩山派”高深莫测的掌法、还有“天罗坛”刚猛无比的棒法,武功繁杂,招数多变,简直是无法抵挡,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无法尽数抵挡。
然而,一个虬髯虎面威猛大汉一出现,却不知怎的,把四个方位八个方向的八名不同流派、不同兵器、不同身法、不同武功、不同招式、不同年纪、不同地位、也不同相貌的青衣杀手,一齐、全部打倒!
八个人,都兵器脱手!
八个人,都被安东野击了一掌!
八个人,各中了一掌之后,都倒了下来,一时三刻之内,竟都再也站不起来。
打倒八个人的,当然是同一个人,自然都是安东野。
安东野一上楼来,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掩嘴打了个不深不浅的哈欠。他少年老成,其实他还很年轻,年轻得有些沧桑。
他的眼睛,仍十分明亮,但他原本浓厚的头发,已略见稀疏,少了一份豪气,多了一份沧桑;但他始终还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神定气足,更气定神闲,这些年来的餐风饮露、牢狱之灾、披星戴月、颠沛流离,他却似点尘不染、片泥不沾,豪情万丈,悲天悯人。
无论人们,在何时何地看到他,他还是那么予人光明和正义的感觉。
只要看到他,世间的人们,仿佛就会可以继续坚信和坚持一些人早已不敢置信的事情——
比如:
——人与人之间,还是讲义气的。
——人和人之间,还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人若是心地善良,日后也会有好报的。
这些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和道理,在人逢乱世、豺狼当道的当今,几乎每一句话说出来、讲出来,都是一个一个讽刺、一个反嘲、一个天大的笑话。
很久以前,普通的劳苦大众,本来是相信这些真情真意的,可是连朝廷高官和官家天子,都视黎民百姓为刍狗,肆意鱼肉,这个弱肉强食的万恶世道,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天下万民,本来是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朝堂自有公义存,然而天意弄人,偏偏是伤天害理的恶人福寿双全享尽荣华富贵,为国为民的民族英雄却死无全尸家破人亡,这个世道,已经病了。
不过,还好有安东野。
幸好还有安东野。
安东野的每次出现,总能给予悲观的人们重新燃起生存希望的信心。
因为他安东野是侠者,是大英雄,是“正义'的化身。
他从不主动去伤害无辜的弱小,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方式地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他每次的出现,仿佛都在告诉那些对这个世道失去了耐心和希望的人们:“这世道仍是可以行侠仗义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替世间激浊扬清、主持正义!”
几十年来,安东野的宗旨,一直未曾变过。
因为,他是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安东野。
安东野一出现,“飞鱼楼”上的人,有一大半都认得他。
尽管“青衣楼”近年来人事变换如走马灯,但至少仍有一半以上的子弟,当年曾与安东野在“京师”针锋对垒。
事隔三年,京城里的许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当年辰源在“凤凰台”巧遇楚羽和柳生寒,协力跟“大风堂”大拼数场,直至布先生突袭“七道街”,云飞扬殒命,三年内,“青衣楼楼”在京城武林中一枝独秀,无与匹比;
安东野坐镇“大风堂”,也十分如意称心,他胸怀豁达,眼光过人,因而也栽培出例如“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等不少新秀后进。
不过,他愈渐发觉堂口里权争益重,为了不欲与两位师兄孟东堂、熊东怖势成水火,他甘心置身事外,独赴京城,远离“关东”是非之地,这样过了一年,直至“山河社”怒打官家、以及“殿帅府太尉”高俅,被先后下入“刑部”天牢和“黑水”军牢服刑为役。
这下回到“京师”,已是半年之后,当初针锋相对的的两队敌手,“关东三虎”和“青衣三秀”,“关东三虎”里,孟东堂和熊东怖双双败亡;“青衣三秀”中,柳生寒早死,辰源身败名裂,到如今,仍然活跃于京城的,只有楚羽和安东野。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已足够使一个人成长、成熟、甚至失败或成功;三年,已大可将一个乐观向上而活着的人而变成一个怨怨艾艾而活下去的狗;三年,亦足以把一个要轰轰烈烈做大事的大人物化为一个营营苟苟求生存的小人物。
安东野出现在“飞鱼楼”的那一天,天空是有阳光的。
那一日,京城有花香,人们还相信梦想。
安东野出现了。
他上了“飞鱼楼”,他一举打倒了八名“青衣楼”功力精湛、名噪一时的高级杀手。
他以一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心情和姿态上了“飞鱼楼”——
他去面对这一群疯狂的“青衣楼”杀手。
大部分的青衣杀手,不管是见过安东野的、还是从没见过安东野的、或只听过安东野名字没见过其人的,绝大部分的青衣杀手,都不愿跟安东野交手。
一是因为这些青衣杀手都知道:安东野是高手,“神魔级”的高手!
没有人想死,跟神魔级”高手动手的结果,通常想不死都很难。
二是因为这些青衣杀手大都佩服安东野,打心眼里的佩服。
安东野是最最典型的英雄好汉。
无论哪朝哪代,英雄好汉都是要被人推崇和敬佩的,即是他们的下场,大都不得善终。
安东野绝对是英雄,也是绝对的好汉,他“怒打昏君奸臣”的英雄事迹,人们多已耳熟能详,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入京,还未有所行动,就被“青衣楼”、“权力帮”、“高二党”、“富贵集团”等多方势力所瞩目。
今天,正是安东野又一次成为大英雄真好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