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容颜,未变初心
许宁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怪毛病。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每一次他从外地回来,都会去城东找一个叫丁兰芬的女人。这个女人中等个头,体态微胖,皮肤很白,其实我们谁都没见过这个女人,只是听许宁描述了无数次,所以脑海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一次聊起这个丁兰芬,许宁就近乎讨好一样地哀求我们,只要一见到他所描述的这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得到对方的联系方式,然后第一时间告诉他。
我和许宁相识多年,从认识他那时候开始,他就在找这个女人。虽然他的事业家庭都在外地,但是每一次回到家乡,他必定会抽出大量的时间开始大海捞针一样地寻找。我们也曾猜测过这个丁兰芬到底是谁?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苦寻多年?我们大家都觉得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许宁的初恋,否则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我也曾劝过许宁,都这么大岁数了,而且又有老婆孩子了,自己在外地经营的生意也红红火火的,干嘛还这么固执地寻找一个早已没了消息的女人?就算是纯情的初恋吧,也早就该放下了。许宁听完我的话,苦笑着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我知道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以后也就没再提这个事情。
这年夏天,烈日炎炎,正在开车回家的我忽然在路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显然有什么急事,一路小跑前进着,他那胖乎乎的身体在烈日的炙烤下看着都让人感觉热得难受,更何况他还一路小跑,他自己有多热就可想而知了。我仔细看了看,确定这个人就是许宁。我赶快停下车,喊他上来。
“你不要命了!这么热的天,你还有高血压,这么跑下去,还不得倒在地上。”许宁似乎根本没听见我说什么,而是极其兴奋地冲我挥舞着右手:“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我看见他右手里握着一张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给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许宁喝完水之后努力平静了一下,然后才告诉我他找到了丁兰芬。原来,今天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了丁兰芬的住址,于是便把住址写了下来,兴奋过度的他一路向丁兰芬家里跑去,高兴的连打车都忘了。
我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看样子这个丁兰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这个一向稳重的许宁居然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我不忍心看着他再这样奔波折腾,于是便开着车陪他来到了丁兰芬家。我们按照地址敲开了一户小区里的居民住宅,一个胖胖的女人开了门之后问我们有什么事情,说明了来意之后,对方说她就是丁兰芬。
让我没想到的是,看许宁的样子,他并不认识丁兰芬,而是提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往事和一个人的名字。我有些吃惊,也更加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于是便走下楼梯,远远地看着两个人。
两个人显然是聊到了一些让丁兰芬很吃惊的事情,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许宁把一些钱交给了她,接着,两个人就那么默默无语地站着。过了一会,丁兰芬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两个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别。看见红着眼圈走下来的许宁,我彻底被弄糊涂了。我实在弄不明白许宁和这个女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故事,以至于他们会有这样奇怪的举动。
“有时间吗?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许宁说完,我点了点头。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按照他说的路线,我们来到了一座坟墓前。
许宁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之后,就把烟放到了墓碑前面。“这里躺着我一个好朋友。很多年前,我家里穷,于是年纪不大就去了外边打工。那时候因为人长得单薄,所以没少挨欺负。后来,我在外地认识了一个同样从咱们这里出去打工的朋友,我们俩年龄相仿,又投脾气,在外边打工的时候又彼此照应,关系越来越好。”
说着,许宁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有两个面带笑容的年轻人,他们是如此青涩瘦弱,以至于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个正是许宁。我看了看照片上清瘦的许宁,又看了看眼前挺着啤酒肚,长得相当富态的许宁,不由得哑然失笑。许宁显然知道我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然而,很快,他的笑容消失了,眼里泛起了泪花:“后来,我这个朋友患了重病,临死的时候,我就守在他身边。他告诉我,他曾经向一个叫丁兰芬的女孩借了一些钱,他希望我能帮他把这钱转交给丁兰芬。我答应了他,可是我从没见过丁兰芬,我只知道她和我是一个城市的,住在城东,还有就是朋友给我描述过的她的基本相貌。于是,这十多年我就不停地找啊找啊,可是这么大的城市,我知道的只有这些,而且人又是在不停变动的,让我怎么才能找得到呀!可是我答应了朋友,就必须要做到,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临死时那无法忘记的眼神。我本来以为我要找一辈子的,我已经做好找一辈子的准备了呀!兄弟!”
许宁还告诉我,那时候他们穷,穷得连烟都要一起抽。所以,现在每次来这里,他都会和当年的好兄弟再一起分享一支烟。
许宁说着,抱着墓碑,放声大哭。
平庸的时光磨灭了多少梦想和坚持,庸庸碌碌的岁月冲淡了多少情怀与真诚。然而,总有一些东西是时光带不走的,岁月抹不掉的,比如朋友之间的信义。老了容颜,未变初心,纵是体态发福,纵是相貌大改,纵是物是人非,可是对朋友许下的诺言却一定要实现。有信用、有义气、有坚持、有担当,这样的人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朋友,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有无数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