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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裂,再不是兄弟
    燕倾傲一回去就直奔皇甫云大帐,大帐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了平日里的热闹,也没有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对他父皇撒娇,空气中安静得让人心慌。
    这一刻,燕倾傲才知道她并不介意她的孩子那么依赖皇甫云。
    掀帘进去,孩子已经睡了,皇甫云静静的坐在床边,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睡梦中的孩子,见燕倾傲进来,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关注的看着床上的孩子。
    孩子面色苍白,神色有些疲惫,一张小脸隐有痛苦纠结,看得燕倾傲心头一痛,一种说不出的无力和心酸。
    她从来不惧风雨,踏入朝堂风云诡谲,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可如今看到孩子被无辜的卷进漩涡,她才明白自己不是无所畏惧的,孩子还这么小,她却不能保全,连他快乐健康的童年生活都无法保证,她这个母亲不可谓不失败。
    “娘亲娘亲……”燕云烈忽然醒了,额头上汗珠一颗颗渗出来,嘴里不住的喊着燕倾傲,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燕倾傲连忙伸手握住孩子的手,将他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两口,轻声细语:“别怕,娘亲在这儿,娘亲在这儿。”
    皇甫云心疼不已,用手帕细心的擦着小家伙额头的汗水,另一只手心里的玉扳指硌得他掌心生疼,胸中怒气濒临爆发。
    像是找到了让自己安心的东西,小家伙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是眉头依然紧皱,没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傲儿,你陪孩子睡会儿吧。”皇甫云开口说道。
    燕倾傲有些意外,她以为皇甫云会陪孩子一起睡,可能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吧,燕倾傲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好,你也早点休息。”
    皇甫云出了大帐在门口坐着,眸光黑沉得可怕,两边守门的侍卫只觉得脖子阵阵发凉,害怕得不敢去看皇甫云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皇甫云独自出了北寒国营,进了南飞国营,南飞国巡逻的将士一脸诧异,陛下竟然回来了,自从他们搬过来挨着北寒国大营之后,陛下还是第一次回来。
    由于陛下和小皇子之间的关系,北寒国和南飞国双方联系就更加紧密,一些将军级别的人物甚至可以不用通报,随意在两个大营来往,两国关系如此亲切,灭掉东越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新建的南飞国大营布局和以前一样,只是因地势不同有些微的变化,并不影响皇甫云找人,不过走了一会儿皇甫云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姬末有些意外这么早见到皇甫云,也并不知道皇甫云和燕倾傲昨夜秘密去救燕云烈的事情,上前一步朝皇甫云行礼:“陛下,您这是?”
    “千奕呢?”皇甫云看向女相,面无表情的问道。
    姬末一身穿戴整整齐齐,看得出来是早起,而皇甫云却是一夜未眠,昨日把小家伙哄睡了,他却并未留下,有些事情亟待他确认。
    “陛下找千奕?”姬末觉得千奕有点倒霉,偏偏这个时候陛下找他,也不知道他起不起得来。
    “怎么?他出事了。”皇甫云察觉姬末神色有异,不由得语气一沉,眸中目光冰冷得可怕。
    姬末微微一愣,回道:“这倒不是,千公子昨晚喝得有些多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醒来。”
    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不说,还差点稀里糊涂烧了酒窖,把将士们准备庆功用的酒砸了不少,好在昨日被她遇见,才让人强行将千奕架走,现在这个时候肯定还没醒酒。
    “姬末,你对朕可一直忠心?”皇甫云忽然一脸严肃的看向面前女子,直白的问了一句。
    “微臣是陛下之臣,对陛下从未有过二心。”姬末以为皇甫云是在敲打她和燕倾歌走得太近的事情,皇甫云却并不是这个意思,招了手示意姬末跟上他,往千奕的大帐走去。
    千奕正在呼呼大睡,帐内十分凌乱,地上横着两件女人的衣服,还有东西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到处都是,皇甫云失望至极,对着跟进来的侍卫厉吼一声:“提一桶冷水过来。”
    这会儿千奕身边的两个女人醒了,一看到皇甫云顿时吓得三魂失了两魄,连忙抓住被子盖住自己,又用手去推千奕,结果两个女人推了几下都没推动,面色十分尴尬。
    “还不滚出去!”皇甫云冷眼看着床上的女人,面上尽是厌恶之色。
    他从来就讨厌这些淫靡之事,却因为某些原因也没有制止,毕竟行军打仗艰难,男人们也需要发泄,他却没想到千奕也会如此糟蹋自己,居然还找了两个女人。
    姬末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想起以前千奕跟在他身后的样子,面前这一幕就像是错觉,不过仅仅一会儿,姬末恢复了冷静。
    两个女人捡好衣服,慌慌张张的出了大帐……
    千奕梦到自己掉入了冰窖,浑身冰凉,无论他怎么扑腾,也扑腾不上来,巨大的水流不断冲击而来,强大的压力压得他快要窒息,别说四肢百骇,连血液都要冻僵了。
    大冬天的一盆凉水下去,千奕还是没有醒,皇甫云怒不可遏,声音冰寒透骨:“把他从床上给我拉下来。”
    侍卫们不敢违背,两个大男人走上前去就把千奕从床上拉了下来,浑身都在发抖,这可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与陛下关系最为要好的千奕公子啊!他们今日这么对他,不会遭到报复吧?
    姬末这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的事情太过奇怪。
    一方面千奕醉酒又找军妓太过不正常,另一方面,陛下和千奕关系一直要好,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会如此对待千奕。姬末断定,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是有什么误会。
    千奕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两只眼睛因为上火肿了起来,见到面前的男人,千奕扯开唇角笑道:“阿云,你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岂不是连你醉死了都不知道?”皇甫云面色极冷,声音沉得可怕,他看千奕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姬末越来越觉得不对,陛下神色太冷了。这会儿千奕也清醒了许多,“啪”的一声脆响,皇甫云手中一个玉扳指扔了过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儿,摔成两半。
    这是他在云烈身上找到的,他就想问一问,云烈身上怎么会有千奕的玉扳指?
    千奕眸光扫过地上的玉扳指碎片,随之笑道:“这是我给小皇子玩耍的,阿云你不会怀疑小皇子失踪与我有关吧?”
    姬末眼睛瞪得老大,千奕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着,说出的话连她听了都觉得有嫌疑,无缘无故他说小皇子的事情与他有关做什么?
    “不会怀疑……因为肯定和你有关!”皇甫云颤抖着手指着千奕,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千奕脚边,他本来是想砸千奕的脑袋,没下得去手。
    “阿云,我们二十几年的交情,难道你信不过我?”千奕这时清醒多了,见到皇甫云怒气腾腾,心中少了几分底气,却还是挣扎着。
    听到千奕的辩解,皇甫云怒不可遏:“正因为二十多年的交情,我才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真相,如果你想让我亲自去查,大可以什么也不说。”
    “阿云,你凭什么怀疑我?扳指在小皇子身上,只是说明小皇子喜欢我送他的这个礼物而已,能说明他失踪的事情与我有关吗?”
    “看看你这副模样,醉生梦死,一脸颓废,不是你是谁?”
    他不会告诉千奕他在云烈消失的那天早上该看到千奕手上带着玉扳指,到了中午就有人就来禀告说云烈不见了,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听到这话,千奕再无顾忌,大声吼道:“我心情不好,不能喝酒吗?”
    “你刚才在梦里一直叫着‘小皇子对不起’,难道是因为你太想念小皇子?”
    姬末大惊,刚才千奕并没有说这样的话,陛下这样无非是想套千奕的话,只是她仍有些难以相信,小皇子的失踪与千奕真的有关系吗?
    听到皇甫云这话,想到自己是被人泼了冷水,然后从床上拉下来的,千奕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支撑着冰冷的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朝皇甫云一笑:“我承认,是我做的,是我诱导欧阳血锋的人带走了燕云烈,我的扳指就是在打斗中掉落的,没想到被燕云烈捡到了。”
    震惊!前所未有的震惊!
    不光是皇甫云震惊,姬末也震惊不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甫云一脚踹在千奕胸口,将人嘴角踹出一口鲜血,又一把提着他衣领提他起来,一拳打在他脸上。
    千奕身体摇摇欲坠,脸上一片胀痛,他扶着桌子支撑起来,心中毫无后悔之意,恶狠狠回击:“皇甫云,你别忘了,燕云烈姓燕不姓皇甫,他亲生父亲是北寒烈,不是你这个南飞国的皇帝!”
    又是“嘭”的一声,皇甫云一拳捶在千奕脸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害他儿子落入欧阳血锋手中的人竟然是他最好的兄弟,这种被人在背后捅一刀的滋味,足以让他回味一生。
    千奕没有还手,口中却振振有词:“作为南飞国皇帝,你不管自己的军队,不顾自己的将士,整日流连北寒国军营,把北寒烈的儿子捧在掌心、奉为至宝,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的万里江山也送给北寒国才甘心,我真恨没有早一点对燕倾傲下手,我应该一早就杀了那个女人,这种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你个混账!朕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别打着为了我好的借口做着伤害我的事!”
    他在乎的只有他的儿子,伤害云烈就是伤害他,看到孩子那么痛苦,他恨不得受伤受苦的是他,他算什么权倾天下,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千奕冷冷一笑,也不再掩饰任何情绪,对皇甫云直白的说道:“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这事我已经做了,你醒悟也好,执迷不悟也罢,我尽力了。”
    阿云,你变了,你变得太多了!
    就算你以前爱燕倾傲,也还有个限度,现在为了燕倾傲的孩子,你已经完完全全的被人掌控在手心里了。
    他也不想伤害无辜的孩子,但他走投无路了,作为皇甫云最好的朋友,千奕认为自己有义务唤醒南飞国的皇帝陛下,哪怕他恨他也好,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友找不到自我。
    “你知不知道云烈受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他躺在我身边都没有安全感,你知不知道他被欧阳血锋下了毒,昨晚上一直在噩梦中度过!千奕,你知不知道朕的心有多痛?你去伤害孩子,为什么不直接拿刀子来捅我,那样不是更直接一些吗?我恨不得他所受的苦全部都加到我身上!你为了所谓的唤醒我,竟然暗中帮欧阳血锋对付你最好的兄弟,你真是给自己长脸了。”
    千奕怜悯的看了皇甫云一眼,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他一把推向皇甫云,敲着他的肩膀,声音冷血残酷:“皇甫云,你果然是无可救药了,以前是燕倾傲,现在是燕倾傲的儿子,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上,才会后悔。”
    “就算那样,我也心甘情愿!”皇甫云掌心一道红光惊现,直接将千奕一掌拍到地上,表情说不出的阴冷。
    千奕吐了两口鲜血,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抹去,声音毫无温度:“皇甫云,你真自私,为了自己的感情,置黎民百姓不顾,置自己的江山霸业不顾,你的野心呢?你的雄心壮志呢?你除了儿女情长还有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渐行渐远了,他越来越看不惯阿云为燕倾傲付出,越来越看不惯他堂堂皇帝陛下却对一个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如此之好!
    他永远忘不了阿云因为燕云烈被送走的时候那种愤怒和心痛,他永远忘不了阿云被燕倾傲摔出燕云苑时满身的伤痕!
    就算他恨他,他也希望他做回曾经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皇甫云。
    皇甫云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透着彻骨的悲凉:“江山天下又算什么?黎民百姓又算什么?我皇甫云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人如麻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但是谁动我在乎的人,我就让他去死。”
    “你就是个疯子!”千奕满眼心疼,却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阿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不该变得这么脆弱,哪怕是燕云烈死了他也不应该如此激动。
    皇甫云神色越来越痛苦,脸上一片迷茫让人心疼,他笑了两声又停下来,语气凶恶又透着深深的无力。
    “我是疯了,我用尽全力却得不到最爱之人,如今连她的孩子也守护不住,就算坐拥天下又如何?一统云舟又如何?”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姬末的想象,面前两个人明显都急红了眼,也都在气头上,无论是哪一个,姬末都认为无法劝说。
    女相大人陷入了两难之境,略微思索,刚要说话,千奕直接把她要说的话堵在喉咙,就听他视死如归般说道:“那你杀了我吧,是我伤害了你最在乎的人。”
    皇甫云面色阴沉,眸光嗜血,一掌拍碎面前书桌,怒气冲天:“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不给千奕开口的机会,又冷声命令:“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拖下去,再也不许踏入我南飞国大营一步!”
    “……”眼看着浑身是伤的千奕被人拖下去,姬末口中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北寒烈跌坐在背后椅子上,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痛苦。
    姬末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褪去了狂妄尊华,冷血残酷的表象,陛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他所承受的却比常人多太多。她无法想象在明知三小姐不爱他的情况下,陛下是怎么做到对三小姐一心一意呵护的,更无法想象在明知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陛下却像个亲生父亲一般疼爱孩子。
    如今的陛下,是让人心疼的,哪怕是他曾经做过千不该万不该的事情,他也在后悔、痛苦和纠结着,陛下始终是陛下,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细腻的感情。
    姬末很清楚,这种改变,是因为小皇子,小皇子可以说是陛下晦暗人生中的一抹光亮,正是因为有了这丝光亮,陛下心中有了温暖。
    如果换作是以前,她毫不怀疑陛下会直接一刀杀了千奕,而如今陛下却舍不得下手了,只是将千奕赶出去,宣告与他恩断义绝。
    可以说,陛下对千奕是仁慈的,但对自己却是残酷的,他身边连自己最好的兄弟也没有了,他最在乎的孩子也中了毒,他一时间失去了很多。
    “姬末,你说朕是不是很失败?”皇甫云忽然抬头,目光悲凉的看着女相问道。
    他皇甫云一生为国家和朝廷所做过的最大贡献,恐怕就是任用了这位女相吧!
    “陛下重情重义,姬末很佩服。”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虚假,女相大人如是说。
    皇甫云眸光亮了亮,又暗淡下来,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神色痛苦:“你错了,我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暴君!我爱傲儿,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不惜发动战争,甚至不惜一切将她留在身边,然而,我却始终赢不过北寒烈,赢不到傲儿的心。后来有了云烈,我想保护孩子,想给孩子所有的爱,却还是让他落到了欧阳血锋手中中了毒。为了孩子,我可以不顾南飞国国家利益,可以不顾将士死活,我根本不配一国之君,如今连我最好的兄弟,我也与他决裂了,你说,我还能做好什么?我还有什么?”
    昔日威严的皇帝陛下颓然坐在那里,眸中没有一丝神采,口中稀里糊涂的说着一大堆不知道该对谁说的话,痛苦而纠结着。
    “陛下,你还有小皇子啊,三小姐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排斥和憎恨你了,因为小皇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就像陛下你也改变了一样。陛下发现了吗?你比以前爱笑多了啊!”
    姬末不是在恭维一个皇帝,也不是从女相的角度说这一番话,他只是在安慰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普通的朋友。
    皇甫云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往外走去:“天亮了,我得去看看孩子,他醒了会找父皇的。”
    姬末看着皇甫云匆匆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