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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康熙帝忧民用能臣皇太子思春配淫药
    因毓庆宫地处大内,外臣不便夜中奏事。因此,胤禛与胤祥分手后,便连忙着人送请帖给胤礽,邀太子至四贝勒府,二人促膝谈心,直至深夜三更,方安置太子歇宿在万福堂正房,其实说服胤礽卖园子还债,胤禛并没有费多少唇舌。事情明摆着:太子不还钱,十几个欠债的阿哥谁也不肯出血还债。差使也砸了,康熙仍旧是要拿太子是问,胤礽恼怒的是王鸿绪仗着八阿哥的势,在自己面前不留余地,毫无人臣之礼,而自己夹在皇帝和群臣之间,既是臣,又是君,既不像臣,又不像君。稍有不是,就要遭到父皇申斥;略有一个不当,“八爷”党就群起而攻之——这个太子当得徒有虚名,实在没有兴头。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没有入睡,耳听自鸣钟响过四下,胤礽揉着惺忪的眼睛勉强爬起身来,胡乱梳理了,见胤禛已过来请安,便叹道:“我得进园子请安了。你今儿去户部,把昨晚议的告诉老十三,从我起头儿,阿哥们一个也不要饶,七月底一体清完!看户部那些个杂种还有什么话说!”说罢,带了毓庆宫随行侍卫、太监打马一径往畅春园来,在自己书房里略歇了一会,便来至澹宁居。
    此时天色刚明,李德全、邢年带着几个太监,在清扫院落。有的擦窗玻璃,有的在熄灭屋檐下的宫灯。胤礽躬身走进澹宁居,见康熙盘膝端坐在暖炕上。下边马齐、张廷玉、佟国维依次立着,下边还跪着一个官员正回奏事情,便默默打了个千儿请罢安,侍立在旁。
    “据施世纶所言,听来令人心寒!”康熙没有理会胤礽,只转脸对着三个上书房大臣说道,“拨了十万石粮赈济凤阳灾民,仅有两万石粮能入饥民之口,这还成什么体统!贪风横行竟至如此,百姓何以聊生!”佟国维一笑,说道:“施某所奏,只是一时一地所见所闻,皇上也不必过于焦虑。奴才回去就发文,叫安徽巡抚查处!”马齐却道:“要真这个样儿,不但皇上,就是奴才,心里也觉得下头太没有王法了!依着奴才见识,暂停赈济为好,不然,得多少粮食才填得满这个坑?”
    张廷玉素来恪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箴言,极少多口的。听了马齐这话,忍不住说道:“要按马齐说的办,将要激起民变,万万使不得!”
    “奴才愿请命而往!”跪在下面的施世纶叩头道,“三年之内,如不能将凤阳府治得夜不闭户,请万岁治奴才欺君之罪!”
    康熙“嗯”了一声,挪动一下身子,说道:“粮食还得赈。凤阳这地方民风刁悍,万一出事,国家兴军,用粮岂不更多?施世纶仍旧掌管户部,跟着十三阿哥在户部清理亏欠,这件差使,比凤阳的事要紧得多。太子和四阿哥坐纛儿,朕就瞧你们的了。”
    “万岁!”施世纶连连叩头,说道,“奴才只是一郡之才,恐难当其任,有伤主子知人之明。”康熙点头叹道:“朕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有朕在,无论怎样,朕都替你做主——你不必害怕,小人们害不了你!”施世纶苦笑道:“奴才倒不怕小人陷害,皇上如此知遇,就是死了,奴才也心甘情愿!”
    康熙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一味地推辞?”
    “不是推辞!”施世纶忙道,“实在力不从心!”
    “你是怕欠债的官员太多,清不过来?”
    “回万岁的话,不是太多,”施世纶昂首答道,“是太大!比如不少皇阿哥,还有太子爷,都欠有国债。奴才哪有这样胆量?”
    胤礽听得头“嗡”的一声胀得老大,昨日是在户部,今日是当着康熙,众人都拿自己作践,毫不顾及情面,莫非都瞧着父皇不待见自己,要墙倒众人推了?想着,头上已是热汗淋漓,袍子一提便跪了下去,说道:“儿臣三年前因买通州周园,一时手紧,借了户部四十二万两银子是实,求阿玛处分!”那施世纶一来近视,二来并不认识胤礽,听得太子就在自己身边,也是一怔,忙道:“奴才出言不逊,求万岁、太子治罪!”
    “都起来吧!”康熙见二人尴尬,不觉大笑,将手一摆说道,“君臣父子间,正该这样直言不讳嘛!——胤礽你听朕说,昨天户部的事朕已知道了。虽是一样的话,为善为恶,却不一样,你也是个伶俐的,不至于连这都想不透。别说是你,就是朕躬,有不是之处,人家说出来没有坏心,也不能怪罪!”胤礽听着想着,施世纶和胤禛确是一片苦心,与王鸿绪蓄意攻击不同。叩头道:“儿臣记下了。施世纶公忠之心,岂敢怪罪?”康熙笑着摆摆手,说道:“别的话都不必多说了。这几日朕越想越觉得清理库银这事非同小可。这件容易事都做不下来,吏治更难收拾。刑狱案件积弊更多,也是了不得。从这里撕破个口儿,慢慢地就都能挽回了,库中有账无银,一旦西部葛尔丹残部蠢动,拿什么去打仗?你们好生去做,万事有朕呢!”众人当下又议了一阵子刑部秋决人犯的事;说了足有一个时辰,康熙才命施世纶去户部报到,众人各自辞出来。胤礽心里乱哄哄的,跟着众人出来,行至花篱旁,邢年追了出来,说道:“太子爷留步,万岁叫进来,还有话说。”
    胤礽再进来,见康熙已是变了脸色,吓得连忙跪下,问道:“皇阿玛,叫儿臣有何——”
    “有什么事还要再问么?”康熙站在当地,盯着胤礽道,“求田问舍,庸人一个,活活羞死了朕!你想想,这些年朕为你操了多少心!明珠害你,朕抄了他的家;索额图置你于不义之地,朕圈禁了他!你真不争气!你廷杖纳尔苏郡王,朕为顾全你的脸面,又是怎样的苦口婆心地安抚臣工,听说你背地里还有怨言!说什么‘当四十年皇太子千古绝少’,这都是什么意思?如今清查账目,头一个欠债的又是你!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要朕扶着你走一辈子么?”
    这一阵劈雷火闪的发作,胤礽躲无可躲,闪无可闪,急切间又难一一辩白,只是叩头乞恩。
    “你听着!”康熙看看无人偷听,低声说道,“隋文帝英明,一代而亡,就因为炀帝不足以乘天下!朕就指望你能继承祖业,你得仔细思量!”听到这里,胤礽全身伏地,叩着头颤声说道:“父皇佝劳恩养,谆谆教诲,儿臣永铭在心。若说儿臣生性懦弱,办事糊涂都是有的,若说儿臣有炀帝之心,埋怨父皇,甚或口出不臣之言,儿臣万死不敢稍存此念,求父皇圣鉴烛照……”说着一阵鼻酸,呜咽一声又强抑住了,只是哽咽饮泣。半晌,方听康熙缓了口气叹道:“你不要害怕,朕急不择言,说的未必都准。——朕保你这点骨血是多么不容易!须知创业难,守业更不易,你这样不争气,可怎么了得?”说罢颓然落座,思及往事,康熙两行老泪顺颊而下。胤礽惊定思痛,只觉五内俱沸,泪如泉涌,哽咽着说道:“父皇息怒,您老人家保重,儿臣一定改过。”
    康熙发作过一阵,心里好过了一点,拭泪起身道:“二十多个皇子里头,朕最疼爱的是你。并不为你是太子,为的是你母亲有功于社稷,有恩于朕!如若你不为非,哪个皇子、大臣要危害你,朕或诛或黜决不手软;但你若自己为非,天不容你,朕又如何保全你?去吧,你好自为之!”
    胤礽晕头晕脑地离开了澹宁居,也不回韵松轩,竟乘大轿赶回紫禁城。若在夏日选择居住地,自然还是畅春园好。但韵松轩与澹宁居只一箭之地,抬头可见,他有点压抑感,也受不了康熙皇帝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颐指气使。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他还是选择了毓庆宫,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不像在园里,惴惴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仍免不了挨康熙的训斥。
    “太子爷回来了!”何柱儿就守在毓庆宫前殿檐下,见胤礽悠悠荡荡失魂落魄地过来,忙迎上去请安,赔笑道:“主子,瞧着您气色不好,莫不成是受热了吧?”胤礽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觉得精神好了些,便笑道:“没有的事,今儿叫万岁爷排揎了一顿,又议了好一阵子事,心里有点闷。王掞师傅在后头么?有没有人进来回事儿?”何柱儿道:“王大人早起就进来了,就守在爷的书房里。今日只有公普奇和陶异两个人来,因知爷在园子里,没说什么事就走了。哦——还有太医院的贺孟进来给福晋号脉,爷上回要的药也配好了。这是方子,请爷过目!”说着把一包药和药方子呈了上来。
    公普奇是胤礽的乳兄,现在承德带兵,进京自然要给自己请安,陶异是顺天府同知,公普奇引荐的人,胤礽已答应选他为直隶省监察御史,二人同来,目的不问可知。胤礽不置可否地一笑,接过药看了看,是一色儿黑的桐子丸儿,大约有几百粒,那药方上写着:
    白莲蕊四两川续断(酒炒)四两韭籽二两枸杞子四两黄实四两(乳汁伴蒸)沙苑蒺藜四两菟丝饼二两覆盆子二两莲肉三两怀山药二两赤何首乌四两破故纸三两核桃肉二两龙骨三两(水飞)金樱子三两(去毛)白茯苓二两黄花鱼鳔三两人参二钱炼蜜成丸。
    胤礽因笑道:“几斤药才配这么点儿?他没说效用如何?”
    “回爷的话!”何柱儿忙道,“余下的交侧福晋收着呢!贺太医说这方子返老还少,滋阴补肾,什么不燥不缓的,奴才也听不懂……”说着从药丸里拈了两粒,填迸嘴里略一嚼,一伸脖子咽了,“甜丝丝的,好用着呢!”
    二人正说话,却见后边工字殿书房王掞咳嗽着出来,便住了口。胤礽忙把药塞进袖子里,进前一步,微一躬身,轻声叫道:“师傅大安!”王掞五十多岁,头发全白了,显得很苍老,满脸核桃皱纹一动不动,带着一丝冷峻气色,大热的天,袍褂礼服官靴朝珠齐齐整整,毫不马虎。大约才从屋里出来,外头日头亮得晃眼,半晌才看见胤礽,忙请安道:“虽说天热,到底是紫垣禁地,爷脖子上的扣儿也松了,朝珠朝冠都没有戴正。知道的说下人没侍候到,不晓得的又要说爷失礼!奴才昨晚见着了尤明堂,今儿整整等了爷大半日,想着爷要在园子里过夜了。爷回来的正好,请回书房,昨日的纲鉴正讲到隋,接着给爷讲完。”
    “罢了吧,明日再讲如何?”胤礽一听他见过尤明堂,便知今日讲课没好话。康熙的气刚受了,还要再听这老夫子唠叨?但王掞是康熙御定以师礼相待的臣子,他不能像对朱天保他们那样发作他,遂含笑道:“我得进去给钮钴禄贵妃和德贵妃请安,回来要是天不黑,还得召见施世纶。明儿我和老四都不去户部,专听你老人家讲纲鉴,如何?”
    王掞虽老,目光却极有神,注目看了看胤礽,方低头答道:“是!奴才明儿一早就上来!只主子今晚不要再出去,公普奇他们一见你,又要摆酒,让人家说出半个不字儿,都是奴才的干系……”又絮絮叨叨叮咛了好些话方才去了。胤礽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对何柱儿道:“走,到御花园里走走!”何柱儿抿嘴一笑,极好听地答应一声:
    “喳——奴才侍候着!”
    二人从斋宫向西,由日精门北折,在宫墙荫行了半顿饭的光景,便到了坤宁门后的御花园。胤礽只为躲开王掞,托词来这里,但这里景致连畅春园一半也不及,哪有兴致玩赏?略一留连,便移步向东,要从东六宫绕道儿回毓庆宫。路过寿堂北的一处小偏殿时,胤礽觉得有点内憋,寻一处幽静地小便了出来,却见两个宫装女子在垂花门下对弈,一人一几,放着果品茗点,十分雅致,胤礽不禁停步观看,那两个女孩子全神贯注在棋盘上,也没瞧见背后有人。
    “下这里,下这里!”胤礽看得忘情,指着西北一隅推了推背朝自己的女子,“在这个二二位能做个劫,这盘棋——”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怔住了,那女子回头看时,与胤礽四目相对,天缘凑巧,她正是畅春园假山黑洞邂逅相逢的郑春华!
    “太子爷……”郑春华的脸苍白如雪,半晌才回神站了起来,蹲身一福,说道:“爷吉祥!——宁婴儿,给爷磕头!”
    胤礽这才晓得对面坐的原是个宫娥,略定定神,笑道:“免礼吧!你就分在这宫里么?”郑春华道:“我住景仁宫。今日上午晋见纳兰贵妃,她把这座偏殿指给了我。进过晚膳我带宁婴儿来看房子,明儿就搬过来……”说罢,便收拾棋子儿。胤礽一脸茫然之色,半晌才道:“我是路过这里,因要吃药,寻一口茶,想不到就遇见了你!”一边掩饰地说着,从药包儿里取出五粒丸子,就着几上的茶便吞了下去。
    哪里料到壮春之药,最是烈性不过!贺孟从一名普通小太医被胤礽提为副医正,无可报效,拿出祖传手段,精工配出这味药来,端的疲能使健,弱能使强,什么见花萎谢、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统统一粒见效。那胤礽本是盛年之人,正是干柴烈火,哪里抵挡得了?当下立时便觉腹下热烘烘、麻酥酥欲火蒸腾,眼见郑春华云鬓半挽,皓腕如雪,如亭亭玉树,更兼夏日时分衣裳单薄,淡纱束胸,酥胸微露,脸上似幽怨似娇嗔,似惋惜的神情。胤礽早已半边酥倒,向对面一坐,红着脸盯视春华移时,笑道:“看样子我一来你就要走了,我教导你一局如何?”
    “这……”春华早已瞧见,不禁心头突突乱跳,但她位分只是个贵人,下等嫔妃,太子是君,不能违拗,乜了一眼何柱儿和宁婴儿,忐忑着坐下,颤声说道:“奴婢遵命……只是我的棋太劣……”说着便着子儿,手只是打抖。
    何柱儿素来精明伶俐,早已看出其中蹊跷,便过来对宁婴儿道:“太子爷和郑主儿下棋,这殿里又没人侍候,咱们两个去提点水来,行么?”一头说,一头拉着宁婴儿回避了。
    “春华……”胤礽此刻已是性如火燃,六神不安,心思全然不在棋上,一边胡乱下子,一边说道,“还记得那日么?……”
    郑春华手里棋子儿撒了一地,低头弄着衣带,半晌才蚊子般嘤嘤似地说道:“彼此名分有碍,往事……不要再说了……留待来生……”
    “什么今生来生!”胤礽早已耐不住,腾地跳起身来,扑过去一把搂住郑春华,口里乖乖肉的乱叫着,接着又把郑春华拦腰一抱,一边向里头炕边走去,一边说,“来世一百年,谁能等得及!这会子春宵一度黄金万两……”遂将软得一摊泥似的郑春华按在床上,折腾了一阵……
    几度云雨胤礽方心满意足,整了衣衫出来,方见何柱儿和宁婴儿抬了一大壶热水过来。两个人做张做智乔模乔样地还要张罗着沏茶,胤礽一摆手止住了,说道:“我要回毓庆宫,不用茶水了。何柱儿明儿拿一百两黄金送到宁婴儿家去。你自己也有一份赏,都从我账上支销。但有一条,如若捕风捉影,在外人跟前说些不相干的话,仔细有一日我剥了你全家的皮!”
    “是……喳!”两个奴婢心领意会,一齐叩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