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臻几乎是飞奔下的楼,他不是神,并不知道为什么季茜会跟着他,甚至会出现在这里。
但他知道,季茜如果在这里曝光,卷进这一宗案子里,总归是没有好处的。
尤其是在如今这种风口浪尖上,他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趁着其他警车还没有跟上,酒店的其他人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必须把她弄走。
终于赶到楼下,循着霍元房间的方向,他来到酒店右侧,那里是个地面停车场。
一辆白色的车子斜着停在地上,车尾在停车线内,车头还在外边,看样子应该是倒车入库的时候突然被打断了。
而车辆侧面的地上,伏着一道暗影,想来应该就是唐开祥的尸体。
“老大!”邱森急忙喊道,他一身早就淋得湿透了,看见宋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奔了过来。
宋臻却直接无视他,脚步匆匆地走进了雨幕中。
邱森:“……”
不消几秒,宋臻全身也湿透了,实在是这雨太大。
刚走近车,结果他就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那人站在车的另一侧,弓着身子,似乎正在和后座的人说些什么。
宋臻心中警戒,绕过车头走了过去。
“季茜,季茜!”那人喊着季茜的名字,言语之间颇为关心。
宋臻悬起的心稍微松了些许,至少这人对季茜没有坏心。
“我看看。”意识到季茜状态不对劲,他对那人说道。
丁竞彪回过头来,看到宋臻的那一瞬间拧了下眉。
他自然认识宋臻,不为别的,因为闵淑贞特意拿过宋臻的照片嘱咐过他一定不能让季茜接触过这个人。
但以季茜现在的状态来说,凭他根本搞不定,于是只好让了开来。
宋臻走了过去,这才明白邱森说的“吓坏了”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季茜缩成一团蹲在后排座位落脚的地方,手肘抵着座椅将头紧紧护住,整张脸埋在两只手肘夹起形成的空隙里,只能望到一个黑黢黢的脑袋。
最重要的是,这车后排位置非常窄,她居然能将自己塞进去,仿佛这样才能获得安全感似的。
“季茜?”宋臻出声,结果刚伸出手去,就被她挠了一爪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闭着眼吼道,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像是某种小兽的嘶吼。
那一爪子十分锋利,宋臻的手臂上顿时起了红痕,他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
“她看到了什么?”他连忙朝身后的男人问道。
从季茜在后座且身上没有怎么打湿可以判断出来,她应该一直在后座,这个男人应该是她的司机。
“正好看到了那人砸下来。”
雨声哗啦啦的,两人的交流必须带着吼声才能听见,宋臻压根不带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又问:“是看到了这一幕之后才这样的吗?”
丁竞彪皱眉,随后答道:“她好像怕闪电打雷,一路上都抱着脑袋,十分怕的那种。”
宋臻知道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索性直接靠近。
“季茜!”他喊道,素日里低沉的声音竟似带了金石之音,铿锵有力。
季茜一怔,僵了一下。
紧接着宋臻如铁的手臂直接揽住了她的背。
但车内狭窄,季茜如果不配合,他另一只手根本没有借力点。
偏偏,一怔之后,季茜更加害怕惊惧,哪里知道什么配合。
“啊!”她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的手胡乱挥舞,虽然毫无章法,却极具攻击性,宋臻不知道被抓或者打了多少下。
没办法,他只好倾身过去,正准备将她揽入怀里,谁知道她一爪子就挠在了他脸上。
“嘶——”
饶是宋臻,也不禁吃痛。
但也趁着这个功夫,他抓住了她作乱的手,直接将人往自己湿漉漉的怀里一带。
“季茜,我是宋臻。”
他这一声,伴随着叹息,有些怅惘,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这一声极轻,落在季茜头顶,却莫名地令她颤了颤,随后她往后一缩。
就在这一瞬,趁着她另一只手也放松了,宋臻伸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邱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伞,撑在了两人头顶,自己却在雨里。
特别是他个头还矮,手臂伸得老长,也够为难的。
宋臻坦然受了,主要是他怀里这个不能打湿。
也是这一抱才发现,她浑身抖得厉害,跟筛糠似的,似乎被魇住了,并没有清醒。
手虽然没再挥舞,却揪着他的衣服,抵着他的胸口,像是要与他保持距离似的。
一瞬间,宋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她,结果她便以这样一副令人心疼的模样闯入了他视线。
想到刚才她卡在座位前面那小小的一团,再感受着此刻手里轻飘飘的重量,他的心一下子疼得难以抑制。
风雨侵袭,冰凉的拍打在脸上,雨水顺着眉梢脸颊顺流而下,才入秋,这世界却已经露出了寒凉之意来。
却唯有怀里的她,是那么的真实。
伸手,不顾她的抗拒,他将她拥得更密实了些。
“季茜。”他唤着她的名字,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一般。
怀里的人手攥得更紧了,扯得他领口都斜了,勒得他后颈发疼。
然而她却浑然不觉,似乎在做某种痛苦的挣扎。
最后,宋臻感觉心口一烫,原来是她将头埋进了他怀里,那热,许是她的泪。
很快,他抱着人来到了他们先前开的那辆警车旁边。
邱森麻利地打开后座的门,宋臻立即将季茜放了上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救护车马上到,你一会儿帮我先把她送到医院,她情绪不稳定,实在不行先打针镇定剂让她睡一觉。”
季茜这种情况,应该是某种应激性心理障碍,但案子缠身,他必须先把案子给处理了。
谁知正当他准备放开季茜的时候,季茜的双手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像是把他当作了溺水时的浮木,死活不肯松开。
远处,有警笛声传来,一声声由远及近。
邱森正愁两人这连体婴儿似的怎么分开,结果宋臻竟然上了车,砰地一声拉上了车门。
“……”这是唱哪出?
邱森摸着差点儿被车门扫到的鼻子,望天,感觉单身狗的自己再一次被虐得体无完肤。
紧跟在宋臻后面的丁竞彪脸色一黑,想要上前,谁知道邱森竟然挡在了他身前。
“是季茜不放手,她情况不好你没看见吗?别添乱了!”他义正言辞地讲道。
别看他个子比丁竞彪矮了一截,气势却一点儿没输。
也是,邱森也就怕宋臻而已,其他人还真没有他害怕的。
丁竞彪想到刚才季茜的那些反应,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跟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了原地。
车上,宋臻抱着季茜,试图将她哄下来。
他身上毕竟是湿的,刚才要将她从车上弄下来那是没办法,这会儿如果再多抱会儿,只怕会把她弄着凉。
谁知她却只是紧闭着眼,手就是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不撒手,像是某种下意识的行为。
而她蜷缩的姿势,像极了胎儿在母体里的样子,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胸口处的烫意一直未曾消散,她竟还在哭。
心里涌起细密的心疼,宋臻不禁深思:究竟遭遇过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低头,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一根根似白玉似的,带着凉意。
宋臻的手却是无比温热,将她手抓住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打了个哆嗦。
“季茜。”他喊道,将额头抵住了她头顶那两个青白色的发旋,“不害怕了好不好?你看,我在。”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似乎感觉到安全,她渐渐松开了用力的指头。
他牵起她的手,然后放在了自己脸侧,许是胡子太过扎人,这独特的触感竟然令她不再颤抖。
有的人一旦放在心上了,就变成了心头的朱砂痣,又如何能说祛就祛?
于他如此,于她,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