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臻的确没有那么大能耐,但庄少旌的案子,他往里面使了不少力,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也正因为庄少旌的案子,从一个威胁高婉的警察为突破口,愣是撬开了一条缝,沿着这条缝隙检方开始深挖,最后挖出了一个李斌海,看情势,锄头还在挥舞,就是不知道下一锄刨到谁。
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最后会牵扯多大?
开车回家的路上,宋臻接到了季铎的电话。
“不用再往庄少旌的案子上使力了。”季铎一开口,又是像当年一样,一模一样的口吻,在阻挠他。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季铎都已经不在这个圈子了,竟然关注着g市这么点儿鸡皮蒜毛的事。
“我怎么做,还轮不到季先生来教导。”宋臻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季铎的建议。
当年季铎身在高位,自己位卑言轻,因此无能无力。
但如今却不同了,即便自己只是个刑侦总队的副队,他一个生意人,便是有季家在后面撑腰,也是拦不住的。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季铎的声音很低,让宋臻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季铎继续讲道:“如果你想让庄少旌这桩案子能够公开公正处理,就不要再掺和进去,因为,你是宋达的儿子。”
“什么意思?”突然提到宋达,宋臻立马变得警惕,甚至带着尖锐。
“你上头那位,还有上头的上头那位,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还是我错看你了,就只会死查案,这么点儿敏锐性都没有?”季铎轻微低笑两声,带着些许嘲讽。
宋臻一脚刹车将车靠在了路边,手握紧了方向盘,手背因为用力,青筋鼓起。
电话那头的男人却说道:“大厦将倾,不在你那一砖一瓦,离远点儿,免得呛了一嘴灰。”
说完,季铎就挂了电话。
宋臻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似要将它看穿一般。
许多事情,抽丝剥茧后渐渐呈现在他面前。
从检方批捕后,庄少旌这个案子受到的阻力就开始变小,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让它正常运行。
但这“正常”反而是“不正常”,庄家怎么可能置庄少旌不理?必有人从中作梗,拦了庄家的路,又或者,釜底抽薪,让庄家根本无暇顾及庄少旌。
紧接着,11月初,也就是上星期,李斌海被带走,同时还有传闻,他爸当年手下的得力干将,现任政法高官刘致平也出了事。
宋臻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庄家气数将尽,也只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定案,让庄少旌获罪,而对于当年父亲被暗害不明不白死了的事情,当时已经盖棺定论说是意外,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没想过再翻案,但现在——
季铎的这通电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李湛打来的。
李湛一开口,就对他冷嘲热讽,夸他能量大,他在f省都能感觉到g省的风声鹤唳。
不过话没说得太明显,而且也只是吐槽了几句就转到了正事上。
“傅家这边我已经全部暗中查过了,和你传过来的那些掏心案的时间对不上号,都有不在场的证明;除此之外,银行流水我也借着前些天经侦局那边查案去看了,没有特殊的走向,应该也不是雇人。宋臻,你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因为哈哈咬了她一口就怀疑到她家头上?”
李湛的话从话筒里传来,对于妹妹的案子,宋臻唯一能够信得过的,除了邱森他们,也就是李湛这边了。
而且李湛一定会查的非常细致,不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因为,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比他更在乎宋纯,那就是李湛。
现在连李湛都这么说,看来确实是他多想了。
“不是就好。”他沉重的叹了口气,如果傅秋伊身上那颗心脏是她们家故意杀人获取的,那他绝对无法原谅!
“不过,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李湛说道。
“什么猜测?”这段时间因为庄少旌的案子,宋臻被分了不少精力,而且重点怀疑傅秋伊,所以在掏心案上下的功夫也就相对要少些。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找到那么多类似的案子,但很明显,如果撇开第一个留下了手术刀痕的尸体不管,也就是你在g省拿到的那份档案,你不觉得,后面的案件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而第一个案子却不太相同吗?”
“我不是没怀疑过,拿到档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案子会不会和后面的没有关联,又或者说,后面的都是在模仿这个人的犯罪手法?”宋臻回道。
“模仿是我们经常看到的手法,凶手因为崇拜或者其他情结,以之前的凶手为偶像或对手,参照他们的方式来作案。”李湛顿了顿,他有比模仿更大胆的想法,“但如果,是操控作案呢?”
“什么意思?”
“小纯身上的伤痕融合了二者的特征,但我赶到现场时确实只有一个凶手,有没有可能这个凶手是个提线木偶,而他身后,才是真正的凶手?”
宋臻随即回道:“我当初就是这么觉得的,那条威胁的短信就是很好的证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湛随即反驳,“我是说,除了威胁你的人,有另外一个人也参与了谋杀,只不过,他处于操控者的角色,第一个是演练给凶手看的模板,就像师父培养徒弟一样,剩下的都是徒弟用来练手的,直到发现目标人物,于是师父追求完美,操控徒弟完成了历练?”
宋臻认真地思考了下李湛的话,最后总结道:“这才能够解释,为什么纯纯死亡的现场会多一个类似脚印的印迹对吧?但你这猜测,也太……”
“嗯,我自己也圆不回去了,如果说小纯就是那个目标人物?那小纯是哪里的条件符合目标?心脏?可是对方怎么判断小纯的心脏就是他们想要的……算了,你不要理我,我可能也魔怔了。”电话那头,李湛挠了挠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行吧,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别熬太晚。”宋臻说道。
李湛听着电话里的风声,望着办公室亮起的灯,忍不住吐槽:“自打坐上这个位置,就没怎么好好休息,特么的,你以前怎么顾得过来的?白天都开会去了,也就晚上加班整案子,我觉得我都快猝死了,没准哪天就英年早逝了。”
宋臻微勾唇角,“所以我现在头上有人顶着啊。”
“我听说贺总队媳妇七个月的肚子了,结果他连轴转了两周没回家,昨儿回去就被嫂子往脸上挠了条道子?”
“行啊,李总队,够神通广大的,我们g省总队脸上划了条道儿你都门儿清。”
“嘿,我这不是关心我的老领导在那儿过得好不好嘛,顺带就听了点儿八卦。”李湛笑道。
“我谢谢您关心。”
“不客气。”随即,李湛叹了一句,“还是我这种孤家寡人好,加班也没人管,行了,不说了挂了,手头还有事等着处理呢!”
电话挂了,但最后这一句却分外戳人心窝子。
如果当初不是他阻拦李湛去找纯纯,或许就不会……
拿起手机,宋臻点了个外卖,然后重新发动车子。
半个小时后,仍在办公室加班的李湛接到一个电话,“蝴……蝴蝶先生,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您到大门口取一下。”
李湛:“……”
蝴蝶?
全世界会讽刺他是花蝴蝶的,也就宋臻够胆。
本来是想让外卖小哥哪儿拿来的哪儿回,不过想到人家也不容易,李湛便亲自下楼出门去取了外卖。
外卖小哥看到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下来拿外卖,不由得口吃,惊疑道:“您,您是花蝴蝶?”
“不是,那是我同事。”李湛面不改色地将外卖接了过去。
守门的警卫听到这对话,原本肃然的面孔上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李湛原本笑意温和的脸上顿时覆了一层寒霜,这霜直到进了室内,打开外卖盒子看到那一盒温热的卤肉饭才化了开来。
许多过往的记忆随着食物的香气涌入脑海内,李湛掰开筷子,就着案头温暖的台灯,一口一口将温热的米粒嚼下去。
很多事情变了,很多事情又没有变。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而他们,也终归会在一天又一天的往复中,不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