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一脚跨入门里,全身便又不由自主地泛出一阵寒意,呆呆地站在门口,几乎再也没有勇气向里面跨进一步。
这黑漆大门内的院落里面,竟然躺着一地尸身。
死状甚残。全身上下,一无伤痕,头顶却被打成稀烂。
烈日将地上的血迹,映得泛干,院落里,大厅内灯光昏黄,从薄薄的窗纸里透了出来。
林枫胆子再大,此刻却也不禁为之冷汗路路而落。
他仗剑而立,只觉吹在身上的风,寒意越来越重,脚下一动,方待回身而去,但心念一转,便又自暗中低语道:“林枫呀,你既然已走到这里,无论是福是祸,你也得闯上一闯了,你平常最轻视虎头蛇尾之人,难道你也变成如此人物了吗?”
他胸脯一挺,右手微挥,一溜青蓝的剑光,突地一闪,他便在这一闪的剑光中,穿过这满布尸身的院落,但目光却再也不敢去望那些尸身一眼。
从院门到厅门虽只短短数丈距离,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有如中间阻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几乎是不可企及地漫长。
林枫缓缓登上石阶,用手中剑尖推开大厅前那两扇半掩着的门,干咳一声,沉声道:“屋内可有人在?但请出来说话。”
屋内昏然没有回应,厅门“呀”地一声,完全敞了开来,他定睛一望,只见这间大厅之上,竟然一无人影。
他暗中吐了一口长气,走了进去,穿过大厅,目光四下转动问,厅内的茶几之上,仍然放着一碗碗盖着盖子的茶,安放得十分整齐,并没有凌乱的样子。他不禁暗自思忖:“茶水仍在,喝茶的人却都到哪里去了?”
院落中的尸身俱是下人装束,喝茶的人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
他暗中一数,桌上的茶碗,竟然有十四个,不禁又暗自寻思道:“方才此地必然有着许多客人,但是这些人又都到哪里去了呢?前面的尸身看来,都是主人的家奴,难道他们都是被这些客人杀死的吗?”
他暗中微微颇首,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仍有思考的能力,大为满意,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思付虽近情理,距离事实,却仍相差甚远哩!
思付之间,他已穿过大厅,从右边的测门走了出去。
厅外一片回廊,未栏画栋,建筑得极其精致。回廊外庭院深深,一条白石砌成的小径,婉蜒着通向庭院深处。
他手持赤龙剑,一步步走了过去,方自走了三五步,目光动处,忽地望到这条小径两侧,竟然各自倒躺着一个身穿华服的虬髯大汉的尸身,这人面颊上却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疤。
腰侧的大刀,方自抽出一半,身上亦是没有半点伤痕,只有头顶上鲜血模糊,血渍深深浸入小径旁的泥地里。
林枫心中一凛,一挥赤龙剑,仍然向前走去。
又走出三五步,却见石径之上,交叉着两柄精光闪烁的长剑。
他脚步一停,转目而望,小径两侧,果然又躺着两具尸身,身躯肥胖,俱是穿着一身轻装。一人左手握剑,一人右手握剑,剑尖虽搭在一处,尸身却隔得很远,而且伏在地上,发际血渍宛然,伤痕竟也和先前所见的尸身一样。
林枫目光望着这两具尸身,呆呆地楞了半晌。
一时之间,但觉脑海之中千片晕眩,甚至连惊恐之心都已忘记了。
前面数步之遥,是个长髯老者的尸身,再前面竟是三个蓝袍道人,并肩死在一处。接着见到两个身披袋装的老者的尸身,横卧在路上,身上俱无伤痕,头上却都是鲜血模糊。
走过这段石径,林枫的身上汗已经透过重衫,他的后背已经湿了大半。
这种压抑的情绪,在他的心头如同乌云一般,久久的难以消散,他亦不知道今天来到这里是对,还是一件错事,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原以为,自己寻找金龙令虽然困难重重,但也必不会遭受这种横祸,却没有想到,龙大爷刚刚给他的线索,这会儿就断了,而且是彻彻底底断了。
此刻林枫的感觉是,从他这一路走来,他便好似被冥冥之中的什么事情掌握着一般,他的一切,包阔他的想法,好似都已经被什么人看见了。
叹了口气,林枫的思绪回转。
他的目光朝着前面望去,石径尽头,是个六角小亭,孤零零地建在一片山石之上。林枫茫然拾阶而登,一条血渍,从亭中笔直地流了下来,流在最上层的一级石阶上。他无须再看一眼,便知道六角亭内,一定有着数具尸身,尸身上的伤痕也和方才一样。
他暗中默默念了一遍,暗忖道:虬髯大汉,肥胖剑客,长髯老者,蓝袍道人,僧衣和尚,一共是十个,——茶碗却有十八个,这亭子里面,该是八具尸身吧?“他见到第一具尸身之时,心中除了惊恐交集,还有一种混合着愤怒与悲哀的情感。兔死尚有狐悲,当人们见到人类尸身的时候,自然也会觉得悲哀的。
但此刻他却像是有些麻木。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茫然向亭中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足老人,倒卧在石阶之上,一颗头发蓬乱的头颅,垂在亭外,从他头上流出的血渍,便沿着石阶流下。
一个满身黑衣的瘦削老人,紧紧地倒在他旁边。
一条隐泛乌光的拐杖,斜斜地插在地上,人士竟有一半,将四侧的石板,都击得片片碎落,显见这跛足老人死前一掷,力道是何等惊人。
但林枫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目光已转到一个身穿轻红罗衫的绝色少妇身上,这少妇的尸身,是和一个亦是通身红衫的剑眉修鼻的中年汉子倒卧在一处,月光斜照,他们的头上也血渍淋漓。但这丑恶的伤痕,却仍然掩不住这一对男女的绝世姿容。
他的目光随着剑尖望去,越过那一对绝美男女的尸身,停留在一双穿着福字的腾云履的脚上。
于是他的心便“抨”地跳了一下,几乎不敢往上移动自己的目光,因为这双脚竟是笔直地站着的,“难道这里竟然还有活人吗?”
他的脚步生硬地向后面移动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上移动——一个瘦削而顾长的红衫身形,紧紧地贴着这六角小亭的朱红亭校,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掌,五指如钩,抓在亭校两侧的栏杯上,手指竟都源源陷入那朱红色的栏本里。但是他的头,却虚软地垂落了下来,“他也死了。”林枫长长一叹,“只是他没有倒下来而已。”
望着这具死后仍不倒下的尸身,他不禁又是呆呆地楞了半晌,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双鞋子,已经踩到那片鲜红的血渍上了。
一片浮云,掩住了太阳,此刻整个院落更觉苍凉。
在阳光的暴晒下,地上的血渍……血渍该是什么颜色呢?
但此刻林枫却没有心情看这些,林枫心中却在思付着另一个问题。
蓝袍道人,跛足老人,黑衣老人,红衫夫妇,再加上这红衫书生,一共不过十五人而已。但那大厅中的茶碗,却有十八个……那么,还有三个人呢?这三人难道就是杀死这些人的凶手?又或者说,是他们抢走了金龙令。
但这三人却是什么人呢?是此间的主人?抑或是客人?唉——此刻这些人全都死了,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解答这些问题了。
他目光一扫,暗叹着又付到:“这些尸身生前想必都是高手,但如今却都不明不白地死了,连个埋骨之人都没有。
我既遇着此事,好歹也得将他们的尸身埋葬起来,日后我若能寻出谁是凶手,究竟是为着何事将这些人全部杀死,究竟谁是谁非——其实能将这许多人都——杀死的人,虽然具有杀人的理由,手段也够令人发指的了。“此事虽然与他无关,但以林枫的性格,此刻却觉得义愤填胸,一时之间,心中思潮所至,俱与此事有关。
东风轻轻吹拂,从林枫身后笔直地欧了过来,哪知——风声之中,突地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这笑声有如尖针一一般,刺入他背脊之中。这阵刺骨的寒意,刹那之间,便在他全身散布了开来。
他大惊之下,拧腰错步,候然扭转身形,目光抬处,只见亭外的石阶之上,缓缓走下一个身穿五色彩衣的枯瘦老人,瘦骨嶙峋,有如风竹。顶上头发,用根非玉非木的紫红长簪插做一处,面上高颧深腮,目如苍鹰,一动不动地望在林枫身上。
此情此景,陡然见到如此怪异的人物,林枫胆子再大,心中也不禁为之泛起阵阵寒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剑尖控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极不悦耳的“丝丝”之声,与那阴森的冷笑声相合,听来更觉刺耳。
这身穿彩衣的枯瘦老人,垂手而行,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动作,瘦长的身躯,却已由亭外缓缓走了进来。
林枫努力压着心中的警惕之情,微挑剑眉,大声喝道:“你是谁?这些惨死之人,可是你杀死的?”
那枯瘦老人嘴角微微一牵动,目光之中,突地露出杀意,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掌,向林枫当胸抓去。
只见这双黝黑枯瘦的手掌,指尖微曲,指甲竟然卷做一团,林枫心中一寒,手臂微抬,将手中的长剑平胸抬起。哪知这桔瘦老人突地又是一声冷笑,指尖指甲电也似的舒展开来,其白如玉,其冷如铁,生像是五柄冷气森森的短剑。
林枫大惊之下,再退一步,只见这双手掌,来势虽缓,却将自己的全身上下,全都控制住了,自己无论向何方闪避,都难免被这五个森冷如剑的手指,戳上几个窟窿。
刹那之间,他闪电般地将自己所学过的武功招式,全都想遍,却也想不出任何一个招式,能够挡住这一掌缓缓的来势。
他此刻只有二阶武者的修为,自然不肯轻易化身为魔修,倘若化身为魔修,也可对付这枯瘦老人,但他这十几年的道修,便会毁于一旦。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林枫是不会在幻化成魔修状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