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城的喊杀声,从焰火在空中出现之后,就没有停止过。
如果没有坡里括的协助,单凭二百黑山军,虽然能制造出一些混乱,但决不可能形成麻烦。
喊杀声越来越大,烈焰熊熊。
几乎大半个城池都被火光所笼罩,可敦城弥漫着浓浓血色。
坡里括忍不住猖狂大笑,手指余黎燕等人,“今日,便是我大辽国祚更替之机……
蜀国公主,你说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去找陛下,偏要跑来这可敦城送死呢?”
余黎燕的眼睛似在喷火,她怀抱着耶律习泥烈,怒视坡里括,一言不发。那杆大宁笔枪就放在身边,马尔忽思和忽图黑台紧握两口短刀,则拦在余黎燕的身前。
署衙庭院,弥漫着一股浓浓血腥气。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乙室斡鲁朵带着人,正疯狂追杀那些犹自抵抗的辽军。
“公主,咱们输了!”
萧乞薛突然朝余黎燕苦涩一笑,而后缓缓站起身来。
他捧着断臂,向坡里括走去,步履蹒跚,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有一个醒目的血印子。
“乞里活,你还想顽抗吗?”
坡里括手持腰刀,向后退了一步。
别看他手里拿着刀,可是对萧乞薛是真的害怕。
哪知道萧乞薛却噗通跪在地上,“坡里括,你我同僚多年,还请看在以往的交情上,饶我一命。”
“乞里活,你怎可如此。”
耶律习泥烈倒在余黎燕怀中,伤口鲜血汩汩流淌。
方才那斡鲁朵在瞬间刺了他十几下,眼见着已经断了生机。靠着一口气吊着,他才撑到现在。却不想萧乞薛竟然祈求活命,耶律习泥烈顿时大怒,更喷出一口鲜血。
坡里括却笑了!
“乞里活你这是干什么?
咱这么多年的交情,若非是逼到这份上,咱又怎忍心对你下毒手?只要你肯归降,使君胸怀宽广,定然会饶你性命。不如这样,你去和儿郎们说一声,归降使君。大家同为大辽国祚,死伤的都是咱大辽勇士……诶,乞里活,你这是怎地?”
坡里括正说着,却不想萧乞薛一头栽倒在血泊中。
他连忙上前,一把将萧乞薛搀扶来。方才说的那些话,坡里括倒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实意。和萧乞薛搭档这么多年,这交情也深厚的紧。人都说他二人狼狈为奸,便是狼狈,也是合作多年的狼狈。内心深处,坡里括还真不愿意杀死萧乞薛。
“坡里括,小心!”
哪知当坡里括刚搀扶起萧乞薛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乙室斡鲁朵的叫喊声。
萧乞薛此时,哪里有半点虚弱的样子,一只手臂蓬的就死死唤住坡里括的腰,狞声道:“坡里括,既然多年交情,那边随咱一同死吧。”
他张开口,一口咬在坡里括的脖子上。
坡里括瞪大了眼睛,挥刀拼命劈砍萧乞薛。奈何萧乞薛已经不顾生死,任凭那口钢刀在他身上带起一蓬蓬鲜血,嘴巴仍死死咬住坡里括的喉咙。两人在血泊中翻滚着,坡里括发出凄厉的惨叫。乙室斡鲁朵冲上来,想要把坡里括救出,奈何这两人滚动不停,让他根本就无法阻止。坡里括的惨叫声越来越小,两人终于停止了翻滚。
乙室斡鲁朵上前一把将萧乞薛推开,却看到坡里括的喉咙上,有一个血洞……
萧乞薛生生咬断了坡里括的喉咙,他躺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身体一抽一抽,显然已没了生机。而萧乞薛呢?早已经断气。斡鲁朵把他翻过来,却看到他一脸鲜血,口中还死死咬住坡里括的喉咙,那双环眼中,更透着一抹快活的笑容。
这说起来似乎很漫长,却发生在眨眼间。
耶律习泥烈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过如此惨烈的场景,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余黎燕的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萧乞薛这个人,虽说贪婪,可是对大辽,真个是忠心耿耿。
这也让余黎燕改变了昔日对萧乞薛的感官……总觉得这萧乞薛是一个奸臣,可若真是奸臣,又怎能有如此刚烈举动。眼中似有一层雾气腾起,遮掩住了余黎燕的视线。她闭上眼睛,半晌后缓缓伸出手去,从地上抓起那杆大宁笔枪来,紧紧攥在手中。
连乞里活都能如此,咱乃大辽公主,便是死了,也不会向那耶律大石低头求饶!
“别杀我,不要杀我……咱是粘八葛少主,咱叫屈突律……别杀咱,咱可以帮你们向我阿爹求情,咱可以让阿爹支持使君,只要使君饶我性命……不要杀我!”
一个凄厉的声音传来,余黎燕抬头看去,就见屈突律所在角落里,看着一个手持血淋淋钢刀的斡鲁朵,惊恐叫喊不停。乙室斡鲁朵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忙大声喊道:“先不要杀他!”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屈突律脸色苍白,双腿犹自颤抖不停。
好不容易,他走到了乙室斡鲁朵跟前,连连感谢。
耶律习泥烈一开始,还以为这屈突律要学那萧乞薛。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个屈膝投降。
他手指屈突律,身子颤抖不停。
好半天,他大叫一声,“好贼子!”
一口鲜血喷出,耶律习泥烈,这位大辽硕果仅存的四太子,赵王殿下,竟然被他一直所看重的屈突律活生生气死。其实,便是屈突律不刺激他,耶律习泥烈也难以活命。只是这样一来,他是死不瞑目!临死之前,他才幡然醒悟过来:咱真是有眼无珠,却把这屈突律看做中兴栋梁,还想要把燕子嫁给他,换取粘八葛……
咱真个该死!
这若是在九泉之下见到阿娘,又有何面目面对?
耶律习泥烈的阿娘,便是余黎燕的母亲萧瑟瑟……虽然萧瑟瑟并非耶律习泥烈亲生母亲,但是在他内心里,却把萧瑟瑟看着亲生之母。在临死一刹那,耶律习泥烈满心悔恨,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余黎燕的衣襟,似乎是想要忏悔他的过错。
余黎燕,耶律余里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缓缓放下耶律习泥烈的身子,大宁笔枪在手中紧攥,一双明眸,凝视着屈突律。
乙室斡鲁朵突然道:“蜀国公主,识相的便放下兵器。
咱虽然支持使君,但也不想害你性命。只要你现在投降,咱保证没人会伤你毫毛。”
“乙室斡鲁朵……”
余黎燕一字一顿,轻声道:“想来你也是乙室部子孙。
当年乙室部,乃我大辽遥辇九帐之一,不成想……你何时见过,阿保机的子孙,会向敌人乞降?”
乙室斡鲁朵眼中,闪过一抹敬意。
他举起手中那根有婴儿手臂粗细,生铁铸成的诃黎棒,“蜀国公主,你可知道你若不投降,会是什么后果?”
“燕子,别再倔强了!”
屈突律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而今大势已去,何当林牙大石当立。你又何苦这般执迷不悟,你若是现在投降,还能保住性命。咱可以用粘八葛的名义保证,没人可以欺负你……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死了,这两个小孩子,又当如何?”
不得不说,这屈突律集中了余黎燕的要害。
他手指着马尔忽思和忽图黑台,大声的叫喊着。
余黎燕环视庭院,却见尚有三名侍卫,正朝她靠拢过来。
其余诸人,都已经横尸在地,余黎燕的眼中,闪过一抹悲伤……
“马尔忽思,忽图黑台,你们怕死吗?”
马尔忽思短剑横在身前,厉声吼道:“克列亦惕的子孙,何曾怕过死?”
“屈突律,你听到了没有。
连两个小孩子都不怕死,咱身为阿保机的子孙,又怎会向尔等这些乱臣贼子投降。”
“你……”
屈突律的脸,顿时赧红。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掌声。
紧跟着,就见耶律大石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走进了署衙大门。
火光照应下,耶律大石看上去颇为轻松,似乎这放眼看去皆是血色的庭院,不会令他产生丝毫动摇。他走进庭院,乙室斡鲁朵等人忙躬身朝着耶律大石行礼……
“恭迎使君!”
耶律大石叹了口气,看着余黎燕,半晌后轻声道:“燕子,多年不见,你还这般倔强。”
他是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算起了是余黎燕的的长辈。
耶律大石以前曾见过余黎燕,“怎地,见到老叔,为何不叫?”
余黎燕凤目圆睁,厉声道:“站在咱面前的,是逆贼大石,而不是咱的老叔大石。”
“大胆!”
乙室斡鲁朵勃然大怒,做势就要上前。
哪知耶律大石全然不怒,摆手示意乙室斡鲁朵稍安勿躁。
“燕子,你说咱是逆贼也好,认咱是老叔也罢,耶律大石问心无愧!或许咱对不起你那位皇帝阿爹,可是咱所做一切,都是为阿保机的子孙考虑。大辽已经完了,已经没有机会了……咱见识过虏人铁骑,说实话凭而今大辽,根本无法抵御。
咱这样做,只是想为大辽保存一分元气,为阿保机保住一份血脉。
你认为老叔做的对也好,错也罢,都是为大辽国祚谋……燕子,你不错,比四太子强百倍!阿保机的子孙,的确是不会向人低头,可别忘了燕子,咱也是阿保机的子孙。
咱现在以阿保机八世孙的身份,要你放下兵器。
燕子,老叔不想再看到契丹人流血,更不希望阿保机的子孙,自相残杀!”
耶律大石声色俱厉,却让余黎燕一下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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