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燕奴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玉尹和陈希真两人坐在屋中,却一言不发。
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让玉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师叔,那善应究竟是何来历?”
终于,玉尹忍不住问道。
却见陈希真面色阴沉,许久才回答道:“善应本名珊蛮善应,号称女直第一高手。”
珊蛮善应?
玉尹愣了一下,“这么说,他是珊蛮家子弟?”
珊蛮,是女直贵族姓氏之一,论及地位,甚至比完颜氏还要高一筹。这是个巫师姓氏,据说自女直人出现以来,便一直在女直人当中占居重要地位,世代巫师。
此前,玉尹和陈东在‘玉东讲史’当中,曾提到了女直人十二贵族姓氏。
这珊蛮姓氏,便是十二姓之中排名第一,仅次于而今金国皇帝的完颜氏姓氏。但若论历史,珊蛮姓氏远比完颜氏更早,而且地位更尊崇,堪称是女直第一尊贵姓氏。
珊蛮善应!
玉尹再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师叔欲如何应对?”
陈希真抬起头,苦笑一声道:“还能如何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珊蛮善应早就对我大宋江湖虎视眈眈,此次前来,目的恐怕不简单。当初虏人和辽人开战之前,珊蛮善应也曾多次挑战辽国高手,杀得辽国各路好汉,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次他来东京,怕是想要震慑我大宋的江湖人士。
自家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地位,他来找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小乙,你说的不错,女直人狼子野心,绝不会与我大宋相安无事。这一战,早晚都是要来。”
陈希真说的这一战,即包括了他和善应之间交锋,也有大宋和女直人之间的战争。
便是民间百姓,都能看出女直人的心思。
为何朝堂上那许多精英,偏却看不透彻?
联想到李观鱼和冯筝之间的谈话,玉尹眉头紧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错,李观鱼丢了百万贯财货,短时间内也难有大行动。不过从他之前的举措来看,只怕是已经买通了不少朝中官员。若不是这样,白时中怎可能为他来出头?
大宋朝堂,而今又剩下几多忠良!
玉尹这心里,却沉重起来。
他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有一种窒息感受。
良久,他突然抬头,轻声道:“师叔,我想杀了唐吉,你可有主意?”
“杀唐吉?”
陈希真一怔,却不解道:“为何要杀唐吉?那厮可是五龙寺内等子,虽然无甚实权,却好歹是官家的人。你可要想清楚,若真个与唐吉动手,只怕会惹来麻烦。”
“我不喜欢惹麻烦,奈何麻烦总来找我。”
玉尹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后轻声道:“师叔当知我前些时候,曾西行可敦城……师叔可知我当时遇到了什么人吗?便是十年前,辽国使者耶律大石。他与我说当初我阿爹战死擂台上的事情,更与我知晓,真正害死我阿爹的人,便是唐吉。”
“啊?”
陈希真听了一惊,看着玉尹,半晌说不出话。
玉尹把耶律大石与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包括当时耶律大石买通李邦彦,而后又通过李邦彦找到唐吉,下毒毒杀玉飞真相。
陈希真听得,唏嘘不已。
“未曾想当年事情,居然有这许多周折。”
“唐吉,一直窥探我丈人留下的八闪十二翻。
只是他并不清楚,我已经知道了他便是我杀父仇人。那八闪十二翻若求之不得,唐吉必然会对我动手。师叔也知道,他是五龙寺的内等子。虽说没甚权力,但颇有人脉。若真个要找我麻烦,我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先下手为强!只要干掉了唐吉,放能让我安心,更不必整日介,提心吊胆。”
陈希真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道:“你打算何时动手?”
“尚未决定……不过总要赶在他向我动手之前。
如今我尚有缓冲时间,会着人打听清楚,这唐吉平日里的习惯。一旦确定下来,便会动手。思想来,总要在女直使者离开之前动手,否则的话,我怕没有机会。”
意外听闻了冯筝和李观鱼的对话,让玉尹顿时下定决心。
看起来,萧庆似乎看中了他操办周刊的能力,更看出了那周刊中,所蕴藏的能量。
所以,萧庆要试探他。
在玉尹最终没有答应这件事之前,便要解决了唐吉才行。
否则一旦等到唐吉掌握主动,玉尹便有麻烦。
如今,玉尹在暗处。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唐吉之间的恩怨。所以,便是唐吉出事,也不会猜到他头上,便可以蒙混过关。可是一旦唐吉要对付他……他有宣教郎的补身,唐吉对付他会费周折,但是玉尹若干掉唐吉,也会惹来嫌疑。所以,现在动手,机会正好。
陈希真点点头,“若这样说来,要尽快动手才是。
唐吉的情况,我不甚了解,因为我回来开封后,和那厮并无太多交集,更没见过他出手。不过,我馆中地字房的周凤山倒是和他有过交手,说不得会有所了解。
这样吧,这两日你打探他消息,我会设法从周凤山那边,弄清楚唐吉的身手,而后再出手也不迟。只是,唐吉毕竟到了内等子的功夫,你一个人,恐怕不好应对。”
“那怎么办?”
“让大郎一起,你二人联手,如果再弄清楚他的身手,说不得更有胜算。”
玉尹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陈希真犹豫一下,让玉尹在屋中等着。
片刻后,他从内屋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这是我当初行走江湖时,与偶然中,从一对雌雄大盗身上得来的合击之术。你不妨试试看,说不得能有用处。”
陈希真虽说是玉尹的师叔,但这种杀父之仇,他却不好代为出手。
江湖,自有江湖规矩。
若玉尹请他帮忙,陈希真也不会拒绝。
可是玉尹根本没想过要陈希真帮忙,陈希真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出来。
“师叔,珊蛮善应那边……”
陈希真微微一笑,“你放心,珊蛮善应虽然厉害,但要想胜过我,还没那么容易。”
玉尹,顿时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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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齐龙腾家中出来,已经过晡时。
玉尹先是把燕奴等人送回家,而后便匆匆赶到屠场。
他把黄小七找来,神色凝重道:“我有一桩事情与你们,却不知你们可愿意接受?”
“小乙哥,有甚事,吩咐便好。”
“小七,手下可有信得过之人?”
黄小七想了想,轻声道:“我本家兄弟黄文涛,颇值得信任。
他而今便在铺子里做刀手,之前是外城西左二厢的泼皮,手下也有几个能使唤的。而且,他对开封城内外极为熟悉,人也非常机灵,眼皮子也活泛,可供差遣。”
玉尹虽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可黄小七却看出端倪。
“如此,甚好。”
玉尹想了想,便附在黄小七耳边低声细语起来。
黄小七先是点头,旋即露出一抹古怪神色,眉头也随之紧蹙起来。
“与你兄弟知,此事若办得好,我自有重谢。
他若是害怕,不想留在开封,我也可以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在外面过的逍遥快活。”
黄小七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小乙哥,自家也不要你好处。
我听大郎说起,你准备走西域商路?若信得过小七,能否让小七揽下这单勾当呢?”
“你想闯西域?”
玉尹愣住了。
要知道,此前他曾问过黄小七,是否愿意离开东京。
当时黄小七的回答,充满了对东京的留恋。
而今,他却突然提起了西域,多少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黄小七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初小乙哥落魄,而今已有好大家业;那罗德被书院赶出来,却在太原做了团练使书记;还有封况,因为失手打死了人,背井离乡,可如今已经做到了禁军承局,听说不久便能做到将虞侯……小乙哥,小七真个有些眼红。便是当初在州桥做脚夫苦力的十三,也强过小七,这心里怎能不羡慕?
而今听说小乙哥有了新门路,小七虽才疏学浅,却也想闯一回。
别的不说,为小乙哥跑个腿,做些事情总还可以,还请小乙哥看在往日情分,能提携则个。”
玉尹,沉默了!
想一想,他还真个有些对小七不住。
当初他最难的时候,连罗一刀都弃他而走,惟独黄小七带着人,留在了他铺子里。
事到如今,他转了运。
便是连王敏求霍坚这些后来的人,混得都比黄小七强。
自家帮了很多人,却偏偏忘了一直跟随自己,算是忠心耿耿的黄小七,实在有些惭愧。
玉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黄小七的肩膀。
“若小乙哥为难便算了……”
“不是为难,只是有一桩事情,很麻烦,也很凶险。
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想要找个可以贴心的人帮我,却一直没有找到。若非小七今日提起,我险些……这件事若做的好,你我兄弟日后,便财源滚滚,有使不尽的银子。可若是出差池,弄不好你我兄弟,都会人头落地,你可敢担下来?”
黄小七眼睛一亮,胸脯挺起大声道:“哥哥只管吩咐。”
“好!”
玉尹沉声道:“我要你走一遭西州,代我去寻一个人……小七,你可愿意走这一遭?”(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