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的天气,变幻莫测。
午后下了一阵鹅毛大雪,差不多持续了一个时辰,总算停歇下来。
雪后的开封城,透着一股子冷清。由于那鹅毛大雪的缘故,令街道上行人变得稀少许多。
天,渐渐昏黑。
唐吉吃了晚饭,迈步走出家门。
兴国寺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脚落下,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令唐吉顿感心情舒畅。
饭后百步走,已经成了唐吉的习惯。由于不得真法,以至于功夫停滞不前,始终无法突破宗师瓶颈。偶然机会下,他从一个破败道观的道士身上,学了一套养生术。此后便痴迷不已,更醉心于道经,倒也捉摸出来一套独特的养生之法。
虽则无法助他突破瓶颈,却有助于他的修炼。
人到四十,已不再依靠筋骨之能。加之早年修炼不得法,也伤了元气,需要这养生术来慢慢调养。几年下来,效果虽不甚明显,却也有些作用,令唐吉更无法割舍。至少,在他没有找到真法,突破瓶颈之前,便要依着这功法继续修炼……
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唐吉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昨晚的景象。
李观鱼找到他,说是请他出手解决玉尹!
在此之前,唐吉便动了心思。
但他也知道,玉尹今非昔比,想要用强,难度太大。
特别是他的人脉,也让唐吉感到有些担心。不过李观鱼告诉他,玉尹和李纲等人反目,已经变成了弃子。而且,他还得罪了当今太宰白时中等人,以至于身陷囹圄。
“唐先生,这可是最好的机会。
别看李纲他们和玉尹翻脸,可是却给了那玉小乙一个荫补身份。据我所知,只要玉小乙退出大宋时代周刊,便是个迪功郎的补身。这里面的奥妙,自不用我多说,想来唐先生也清楚。一旦他做了迪功郎,唐先生再想动他,便不太方便了。”
这厮,何德何能?
他一无功名,二无出身,不过运气好些,便做了迪功郎!
可他唐吉,在五龙寺效力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个下班祗应的武散官阶,在五十三阶武散官中,品秩最低,甚至没有品秩。若非唐吉资历够,而且也做了几桩大事,才有了这等品秩,否则的话,便是个下班祗应也得不到。想到这里,唐吉真个是即羡慕,又愤怒。
便是没有那真法,玉小乙也该死!
更不要说,李观鱼用那真法做诱饵,让唐吉更难以拒绝。
“唐先生何必担心没有真法?
我叔父说过,玉小乙之前本无甚本事,突然间变得厉害起来。这其中,必然有周侗传下的真法,只是在此之前,那真法并不在玉小乙手里。只要他死了,便有办法把那真法弄来。唐先生曾帮过玉小乙,到时候家叔父在出手协助,凉那周燕奴也当不得事,必然会把真法拱手相让。呵呵,到时候先生,成就宗师指日可待。”
李观鱼这一番话,真个说到了唐吉的心坎上。
也正是这原因,让唐吉下定决心,干掉玉尹……
只是,玉尹而今在开封府大牢,想要杀他,也非一件易事。
这厮如今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架势,和开封府上上下下,关系也极好。想要杀他,确需要李宝暗中襄助才行。唐吉脚踩在松软雪地之上,脑子里却思忖着如何对付玉尹。
硬碰硬,始终不是上策。
当初我能毒死你那老爹,而今便能故技重施。
只是,这也需要李宝配合才成。万一毒不死你,我再出手也不迟!
嗯,便这么定下来。
待会儿便去找李观鱼商议,看这件事,具体要如何操作。
实在不行……
唐吉蹙起眉头,突然停下来,转身准备往回走。
远处,兴国寺的钟声传来。
唐吉突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浑身的汗毛,瞬间乍起,一股冷气顺着后脊梁直冲头顶。
耳听弓弦声响,一支利箭呼啸飞来,快如闪电。
武者的本能,让唐吉忙侧身闪躲。只是,这地面上有积雪,唐吉一个拿捏不住,身体呼的便朝地上栽倒。说时迟,那时快,唐吉伸手往地上一撑,做势便要起身。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眼前路旁雪堆突然崩开,一道黑影已经扑到跟前。
来人也不说话,手持钢刀刷的便斜斩过来。唐吉忍不住一声大叫,手一缩,身体噗通便倒在了雪地中,一个就地十八滚,翻身刚站起来,弓弦声响,从角落里再次飞出一支利箭。来的突然,让唐吉难以躲避。他脚下使了个千斤坠,一个铁板桥,身体向后躺下,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掠空飞出。方直起身子,一道黑影冲过来。掌中一杆大枪,扑棱棱一颤,枪头幻化出数个枪花,分心便刺。
“尔等,何人!”
一连串的刺杀,让唐吉心惊肉跳,忍不住大声喝问。
只是那持枪的汉子却不吭声,大枪上下翻飞,犹如出水蛟龙。
而先前那持刀的人,此刻也扑上来。唐吉虽说是五龙寺的一等内等子,可面对这两人突如其来的刺杀,也是一阵手忙脚乱。不过,唐吉的功力毕竟身后,两三个回合,便稳住了阵脚。被人杀的如此狼狈,却是唐吉自称为内等子后,未遇到过的状况。
心中陡然大怒,探手蓬的便攫住了对方大枪。
“咦?”
就在他攫住大枪的一刹那,却立刻觉察到不妙。
只见那人一顿足,口中一声大喝,大枪一抖,顿时产生出一股雄浑巨力。唐吉想要撒手,已来不及了,心中不禁惊骇万分……这厮的功力,显然不逊色于李宝。
可问题是,自家何时惹了这等人物?
唐吉自认平日里低调,很少与人结怨。
当然了,如果结了怨,那他便不会心慈手软,不把对方赶尽杀绝,便不会罢休。
可是这开封城里,哪儿来的这等人物?
就在他一愣的刹那,持刀之人猱身扑来,手中一口奇形短刀,吞吐寒光,化作一抹抹诡谲刀云,翻转而来。唐吉心里一慌,口中一声暴喝,让过那短刀,身子猛然朝那持刀之人怀中一贴,同时接着那大枪上传来的劲道,错步狠狠撞在了持刀之人的身上。
只听蓬的闷响,那人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向后退。
脸上的黑巾,也随之脱落。
就着昏黑光线,唐吉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不由一怔。
“玉小乙……”
他这一怔,却分了神。
另一边,持枪大汉踏步而上,大枪凶狠刺来。唐吉再想闪躲,却来不及了,被大枪噗的扎透了肩膀。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唐吉脸上,疼的他一声惨叫,不过也激发了他的凶性。探手抓住那儿臂粗的枪杆,唐吉大吼一声,便要发力折断。
可谁想到,身旁的大树上,突然窜出一道娇小身影。
手中一根六棱棒,啪的一下子,正中唐吉的肩膀。这一棒,确是用足了力道,把唐吉的肩骨,瞬间击碎。而玉尹则趁机扑来,贴着唐吉的胳膊斜刺,狠狠扎进了唐吉胸口。
唐吉大吼一声,甩肩膀把玉尹撞飞出去。
那口‘不死鸟’,却深深没入他胸口,不等唐吉反应过来,持枪大汉猛然撒手,一把握住刀柄,顺势向下一拉,噗的的一声,把个唐吉顿时开膛破肚,血流遍地。
说时迟,那时快。
从第一支利箭飞出,到唐吉被开膛破肚,甚至不到二十息。
唐吉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雪地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九儿姐,走。”
玉尹一声大吼,就看那手持六棱棒的人迅速上前,一把搀扶住了玉尹。
与此同时,那持枪大汉一手拖枪,一手拎刀也来到玉尹跟前,俯下身子让玉尹趴在背上,撒腿就跑。此时,已经天黑,路上行人几乎绝迹。夜幕中,乌云翻滚,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雪。三人一直跑出两个巷口,很快便到了兴国寺桥旁边。
冷飞,从桥下跑过来,搀扶住了玉尹。
“小乙哥,事情都办妥了?”
“有劳哥哥费心,已经办妥了……”
“那便赶快回去……再过一会儿,便是查狱时间……九儿姐,大郎只管回去,这边有我照拂,不会让小乙哥有半点闪失。”
手持六棱棒的人,扯下脸上黑巾,赫然正是燕奴。
原来,当玉尹得知唐吉要对他下手的时候,便让燕奴拿了一百贯与冷飞,买了两个时辰的空闲。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倒是为他伏击唐吉,更添了几分把握。
可即便这样,玉尹还是要杨再兴找到封况,讨来一张三石强弓。
若非杨再兴那两箭乱了唐吉阵脚,此次行动也未必能够顺利。不过,合三个九级力士的力量,才解决了唐吉,而玉尹还被唐吉打伤,此人的功夫,倒也真个厉害。
对冷飞而言,唐吉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听罗格说了,玉尹搭上了皇太孙。
而新任开封府府尹,便是当今太子……便是没有玉尹送来那一百贯,他也知道如何选择。
死一个五龙寺的内等子,又算得甚事?
反正不扯到自己身上,冷飞便什么也不知道。
兴国寺桥距离开封府大牢并不算远,不片刻功夫,冷飞和玉尹便赶回牢中。
“哥哥且只管歇息,这大牢之中的事情,自家自会打点。”
玉尹轻声道:“却麻烦了哥哥。”
冷飞连道不敢,便退出牢房。玉尹从怀中取出一粒内壮丹吞咽,这才靠着墙缓缓坐下。
心中一块大石,也随之放下。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突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唐吉完了,接下来,你李秀才又当如何?”(未完待续。如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