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中名胜杂说
    越中素多名胜古迹，兰亭禹陵，海内共仰，不仅限于方隅。大抵名胜之地，可分二类：其一山水映发，天成胜景；其一史迹遗留，过者凭吊今昔，自生感慨。此二原素，或分或合，初无一定，然终不逾此范围。兰亭之地，自娄公起陆，一路山冈回亘，溪流萦带，至可人意，一至亭前，则索然兴尽。默念此文昌阁下，为永和群贤流觞赋诗地，自觉不伦，诚反不如一片荒原，楬片石以识修禊遗迹，尤足令人低回也。渡东柳桥，但存白水，而过其地者，不禁忆及余王二公之大节，初何待夫夸饰。至攒宫吊宋六陵，见数堆荒冢，虽旷达之士，亦必代为宋人感亡国之哀。此情境适合，发于自然。兰亭为古风雅之地，而以尘俗污之，山水虽灵，亦反为减色。今闻将修葺，其能有以改正之，无为右军羞可欤？
    禹庙逼处会稽山下，无风景可言，但令人怀七年治水之绩，起崇敬之思。惜塑像拙陋，俗气可掬，唯以较仓颉之四目肉角，已大胜矣。左偏有窆石，为海内有数之古刻，足供考古者摩挲。但一及春游，无赖少年群集亭上，以小石投石，称堕之孔以肖生子。案此种信仰，本于元始宗教之生根崇拜，原为不异，但于石不免残损，所应禁阻。石旁又有某令立二短碣，粗砺恶刻，至为障目，安得有胡大海拔而去之。
    怪山今称塔山，云自东武飞来。山顶有塔，二十年前曾陟其颠。光绪丁未夏，塔灯火发，遂灾，骨骼仅存。乙卯夏往游，于瓦砾中得坠砖二，皆断。一云“护国禅师月江，杨文正书”，侧存“嘉信”又“三块魁”五字，阴文行书。一云“应天佛塔砖”，侧存“信女刾氏男”五字。按塔建于晋，而屡经修葺，不知此为何时之砖也。灵鳗井只洼然一潭，了无他异。许征士祠，本奉许玄度，如戒珠之于右军，去年春忽为诸无赖改作朱天君祠。世俗淫祀，尚不足怪，独当地士夫充耳不闻，纵不好古，于坊里之事亦何忽不过问耶？
    * 刊一九一六年一月《绍兴教育杂志》第十一期，署名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