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孚英译《穿靴子的猫》附记
这篇《穿靴子的猫》据我的意思,是世界的最好的童话之一,因为他是这样的美,轻泛而且好顽。
“友谊的兽”传说的起源,据民俗学的研究,是出于原始时代的精灵信仰与图腾思想。原人相信万物都有灵魂,外形只是暂时的寄托,因此人与物可以互变,人与兽也可以互婚。童话里友谊的兽在最古(不是时代,是思想发达上的程序)的传说上本是与主人公同图腾,有血统关系的,所以他尽力帮助,替他解除危难,或求得幸运。后来逐渐变化,这个关系的痕迹也渐消失,于是那兽的友谊觉得没有来源了。据英国安特路兰(andrew lang)的考证,就这篇的内容看来,社会上已有贫富贵贱的区分,大抵已经不是文化很低时代的作品,至于里边的分子却仍是很古的。
这篇的一种特别的地方,便是没有寓意。英国克路商克编童话集,把他删改了许多,因为“这篇故事照他原本看来,是一联串的成功的作伪,——诳话的伶俐的教训,终于得到世俗的最大利益的奖赏的欺诈的系统。”但是猫大爷的行为虽然确是不道德的,他却决不会把一个孩子教成坏人,正如兰氏所说,迭更司反对克路商克的办法,说他是“对于仙灵的作伪”,又说是“仙灵花园里的整个大猪之闯入”,的确是一个很妙的譬喻。
这译文里有一两句北京话,或者要加上一点说明:——“”读如ㄉㄞ,意云捉住,赵元任先生译《阿丽思》里写作“歹”的就是此字。
“蚂虎子”是小孩所怕的一种空想的怪物,北京人说是本于隋朝麻胡的故事,《通俗编》里还有别的解说,现在也不必去考定他。原文ogre据说是源出oigour(回鹘人),但在童话里却是指吃人的巨人了。
一九二二年三月三十日,周作人附记。
* 刊一九二二年五月一日《妇女杂志》第八卷第五号,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