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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人
    京兆人
    我真倒运,偏偏生而为某省人。我真真胡涂,忘记了自己是某省人,要去多事反对人,而偏偏又是反对女师大校长杨先生。我在女师大——我又不幸而是那里的一“讲师”——早就听到外交手段的宣传,说这是“某籍某系”的人要夺杨先生的地盘,论理,我已经犯了三重的嫌疑,应当聪明一点更加把嘴紧闭,以免掉在这个陷坑里。可是我太笨,或者因系某省人而天夺其魄,竟自胡涂地还要多话,结果是当然“流言更加传布得厉害了”,虽然西滢先生还是不信也已无济于事。我如是某省人而不说话,或要说话而不是某省人,这就都不成问题;只要是江苏人,或是无锡人,那我就可以自由地反对杨先生,更无一点嫌疑,——虽然因此也不便帮助杨先生了。总之这是很可惜的,因为某省人而言论有点不方便,正如陈百年先生是教授而不方便一样。
    老实说,我对于杨先生对付女师大风潮的办法向来就不满意,不过我只是“讲师”,何必来多事自寻烦恼呢。五月以来,杨先生搬到饭店里去办公,而一方面所用的外交手段逐渐收效,报纸论前渐有启事出现,于是西滢先生所谓“臭毛厕”遂以造成,我也忍不住了要说一声臭,却不知这已干犯了大不韪了。这臭的原因在于那里,各人看法不同自然说法也有不同,但总没有凡某籍人不能说校长不对的道理,所以我犯了法也还是不明白其所以然。造这种先发制人的流言者之卑劣的心理实在可怜极了,但佢不知道也正因此更引起人家的反感,有些像我们的这样“狂简小子”,向来不愿多嘴的人反而说起话来。其实,得胜的还是佢,我们傻子不说固正中其计,说也正中其计。巧妙,巧妙!我们如要防它,也须到什么饭店去会议一次才好,否则“已馁之鬼”怎么灵呢?
    闲言休提,我这回所要说的并不是女师大的勃谿问题,——这件事等我吃过了饭再想;我说的是自己的籍贯问题。籍贯乎,说话乎,二者不可得兼,将如何?吾思之,吾重思之,吾舍籍贯而取说话矣。但是,照例人又不可没有一籍贯,那么惟一的办法只有改籍。查家谱说是后稷之后,我却还未打听清楚后稷是那里的人,而且只靠一纸家谱,也难免为人所不信。回头一想,照中华民国法律住在某地几年以上者即可算作本地公民,我在北京已有十年,即使折半计算大约也够数了,那么我最好就改籍贯为京兆人,从公布日起实行,不复再受某籍之拘束,岂不懿欤?自此以后,吾欲反杨而拥柳,抑反柳而拥杨,庶几得以自由也乎?
    * 刊一九二五年六月一日《京报副刊》,署名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