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演传习所
    倘若学生诸君还拟出发讲演，我有一个建议，便是讲演传习所有设立之必要。我不敢说诸君都讲得不好，不过觉得这样讲下去要发生流弊，于中国是无益而有害的。我们知道这回反对英日是为他欺侮我们，并不因为他是外国人之故。这个理由在听者怕一时不容易懂，其结果每每成为泛反对主义，即由打倒英日帝国主义一转而为打倒英日，再转而为打倒（照原义讲）英日人，三转而为打倒凡外国人了，我决不有意的冤枉民众，我相信佢们是这样的解释，因为佢们不能了解欺侮的意义，被欺侮已成为第二天性，毫不觉得，并且无此观念，所以对于军阀官吏没有反抗的表示。难道他们不是一样的欺侮佢们么？难道他们不对佢们一样的开枪么？这是很平常的事。现在为什么要反对，佢们不免有点难懂，——哦，有了，这一定因为是外国人的缘故了！那么有什么办法呢？有两个方法，一是当作不听见，还去做我的苦工；二是筹计“杀洋鬼子！”这不但引车卖浆者要这样误解，就是更有教育的也难免如此。前几天我同朋友在石大人胡同走着，看见两个高小程度的学生对了人力车上的一个洋人（我也不知道他是那一国人）切齿怒目，将手中的卷着的纸旗乱摇；又有某学校的教员先生对着初小学生训励佢们大起来的时候去杀尽什么国人：这一点我所见闻的事已足证明这回讲演的影响是否在轨道里，——
    即使此外不再变化下去，照现在的情形已经很可叹息，虽然或者无害也总是一定没有益处的了。我的建议是，如讲演还是要办下去的，应请北京的春笋似的沪案后援会先行统合一下，再从中间推出委员组织一个讲演指导会，就是上文所说的讲演传习所，供给讲演的材料，统一讲演的宗旨，不可再任各人随意乱说，以免发生流弊。这种指导的人论理是大学教授们都可担任，但所难者是既需具专门学问，尤其要有常识，所以也非十分精选不可。我这个条陈并不是专谋外人之安全，实在还为中国前途起见，免得节外生枝，增加困难。知识阶级的代表们，你们的见识一定比我们庸人要高明得多，不知对于这件事意见如何？倘若以为事太微细，不曾看在眼里，请容我僭越地提议一声，谨候公决。
    倘若讲演也就要放假了，那么我这一篇也成为废纸，即着放入字纸篓中可也。
    六月二十三日。
    * 刊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五日《京报副刊》，署名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