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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狐外婆”
    关于“狐外婆”
    这种“狐外婆”的故事是到处通行的,浙江绍兴地方也有,不过称作“老虎外婆”,那吃人的是一只老虎。大女儿要去撒尿,老虎外婆叫拿“脚纱头”(裹脚布条)来让她拉着,大女儿却把脚纱的那一个头缚在马桶盖上逃走了,躲在一棵树上。老虎外婆不能上树,叫了一个猴子来替它去捉。猴子用绳打成活结,套在自己的颈子上,爬上树去,老虎外婆拿着绳的尾巴等着。大女儿见猴子上来了,吓得魂不附体,撒出尿来,淋在猴子头上,猴子大嚷道,“好热好热!”老虎外婆以为猴子已经得手,叫她“好拽!”(乡音热拽叠韵)便死劲一拉,把猴直扯下树来,麻绳紧扣在颈上,早已勒死了。湖南故事的末尾说及“死猴子”,或者与这个有点关系。
    绍兴又有一个“老虎怕漏”的故事,结末有点相像。雨夜老虎入农家,闻屋内谈论何事最可怕,一人说老虎也并不可怕,只怕是漏。恰有窃贼着蓑衣来盗牛,见虎遽跨其上,虎大骇,以为此必漏也,狂奔入山林去。贼后亦省悟,乘间攀登树上。虎遇一猴,为言夜来遇险几不免,猴不信,允代往捕,以绳套颈而往,如上文所说。贼见猴虎同来,大惧,忽得一计,乃对猴大言曰,“这猴子忒惫赖,本说捉两只老虎来赎命,怎么到现在只牵一只来?”老虎骇极想道,“我几乎上了当也!”返身急跑,行已远始立定回顾,见绳端只缚着一个猴头,乃叹息道,“亏我逃得快,但这猴子的身子已给漏抓住留下了。”
    这些民间故事我觉很有趣味,是我所颇喜欢的。倘若能够搜集中国各地的传说故事,选录代表的百十篇订为一集,一定可以成功一部很愉快的书。或者进一步,广录一切大同小异的材料,加以比较,可以看出同一的母题(motif)如何运用联合而成为各样不同的故事,或一种母题如何因时地及文化的关系而变化,都是颇有兴趣的事。可惜中国学问界还没有工夫来注意这些“闲事”,只落得我们几个外行人随便乱讲。《语丝》篇幅太小,不能常登这类材料,因为这大抵都是很长的,如谷君所录一篇很好的《大黑狼》还是留在抽屉里。我希望不远的将来有一种特别的组织成立,可以专做这样的工作,或者便由北大研究所的歌谣研究会去做,也很适宜。中国太多讲“公理”的学者,他们滚进滚出于政治漩涡,没有什么别的工夫:可耕种的田地虽多,只是没有人。恐怕有些事还只好暂时由我们外行人来管,等到三四十年后,或当有真的学者出来接替,那时我们也已头童齿豁,早就应当引退了。
    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 刊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一日《语丝》第六十一期,署名岂明。